望舒神色一震,一言不发,心中已明了。
青妩似乎是猜到他的答案,自嘲的冷笑道:“我知道了。哪里会有男子不在意呢。”
望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早在来的路上,他就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似乎他的本能、他的身躯已作出了回答。
望舒心中苦笑,自己连她心悦他人都能忍受,是不是完璧早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之所以在水镜山庄之时即使国师催促多次,也从及笄之时拖到她几近成年,都是他对她的不舍和占有欲作祟。
在山庄时对她的喜怒无常也是因为发现无法掌控对她的感情,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这样卑微的爱意,他说不出口。何况她已心有所属,再说出来只是平添了二人之间的尴尬而已。
朦胧的月华下,望舒静静凝视她,目光中带着几分悲哀:“你想问的并不是我。”
青妩沉默片刻,并不理会他呼之欲出的深情,转而问道:“公子知道宸妃娘娘么?”
“宸妃娘娘宠冠六宫,虽是与皇后协理六宫,但其实她才是真正的主子。为何问起她?”
“她与沈之珣是何关系?”青妩忍不住问道。
望舒沉吟片刻,答道:“银竹曾说过宸妃与沈之珣关系匪浅。具体是如何,未曾得知。”
青妩颔首,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望舒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未与她说,便从袖中拿出一枚白玉蝉,“国师的赠礼,我已找术士看过,并无什么异常,拿去吧。”
青妩颔首,接过玉蝉。她记得,这是去年在水镜山庄疏影楼中,故意引诱望舒时的借口。
“前些日子我去了西境,靠近陂奴国的西境。”望舒正色道,“犹豫再三,觉得应该将此事告知你。”
而后从广袖中拿出那盏精巧的西潘连琉璃盏,“还记得这个么?它来自于陂奴国。但这上面镶嵌的金箔,却是来自戴府。”
青妩呼吸一滞,这个物件原来在望舒这里!
“我去了陂奴国。这个物件是来自陂奴国皇室。”望舒一边叙述一边观察她的神情,顿了一顿,斟酌道,“你应知道戴相一案案发时的由头就是陂奴国使臣觐见一事。”
“戴丞相他,并未承认自己会见了陂奴国使臣。”
青妩仿佛是一时间听不懂他的话。
“八年前,姓戴就是罪,沾了戴家就得见御林卫,皆是因为这件陂奴国使臣案。使臣到了驿馆后,戴相私自接见,在使臣走了之后仍然未告知圣上……”
“我不记得了。”青妩茫然无措道,“那时我太小了,不记得了。但这琉璃灯……”
她从望舒手中接过琉璃灯盏,抚摸灯盏上的金箔,那上面的凹痕的确是她曾印上去的,别人或许注意不到,注意到也以为是岁月更替磕碰上去的。
但她知道,那是一个“青”字。
是她亲手烙印上去的“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有千丝万缕的想法纷纷而至,青妩一时无法将它理清。
“我送你回去。”望舒收回琉璃盏,双手将她的肩膀扳过,直视她的眼睛,“与戴相相关的案子,我会继续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告知你。”
青妩点点头,眼眸中仍是一片迷茫。
“另外,沈之珣或许……要反了。”
皇宫南苑内。
沈之珣看着桌案前的一叠卷宗,目光变幻莫测如明灭的火焰,最后却还是慢慢熄灭了。
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今夜,她咄咄逼人的话语,他不是回答不上,是没有办法回答。
查清前丞相谋反案的确不是难事,他并非没有查,只是查清后的真相,无法同她说。
该怎么说戴丞相的确私自觐见了陂奴国使臣还达成了某种交易,该怎么说戴丞相去襄王府中的确带了毒药,而那毒药是皇帝给的。
当时三司六部无人敢查襄王到底是如何死的,把罪责全推到了戴丞相身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本就有谋反之心的权臣。
沈之珣将卷宗收起,心中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告知她这残忍的真相——她父亲的确有不臣之心,谋反确有其罪。
“王爷,礼部侍郎秦大人来访。”太监在门外的通传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有十日就是太子大婚,这些日子礼部和鸿胪寺的人是昼夜不分地操办着大婚事仪,毕竟这是多年来唯一一桩大喜事,又是皇太子册封太子妃大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这会子都戌时了,定是有要事。
沈之珣心中冷笑,太子这大婚还不一定能办成呢,但他毕竟担着主婚者的身份,还是要把样子做足,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淡淡道:“请秦大人进来。”
说罢,只见礼部便捧着纳藢告期手册(注1)进来了,看见沈之珣已换了常服,有些心虚道:“叨扰王爷了……太子大婚与太子妃册封礼一同举行,但太子妃乃罪臣之女身份,在帝都并无亲眷,这纳徴用物和妃冠服是直接遣送至东宫么?”
沈之珣面上有不耐之色,“那是自然。太子妃在帝都就居在东宫,并无其他亲眷,出阁当然亦是在东宫。”
“但太子妃已无父母亲在世,受醮戒礼(注2)……王爷您是有大福报之人,身份又尊崇,只怕就得由王爷作为长辈训诫了,王爷您意下如何?”礼部侍郎蹙眉,手指对着手中的册子,一项一项与沈之珣复核。
沈之珣有种难言的滋味,他与青妩在今夜有了这层关系,此刻又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她大婚的事,恨不得即刻就将她揽入怀中带走。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经招惹了他,就别想嫁给别人!
念及至此,沈之珣心中的决断更坚定了。
“可。”他漫不经心答道。
要举行什么仪式都无妨,他也什么都可以答应,反正此时光雾山的弟兄们已越过洛水三日后即可到达帝都,宸妃那边也已准备就绪,有他在,她不可能嫁给太子。
无论她嫁给谁,他都要将她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