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殿上众侍女忙着清扫焚毁某些不入流的话本,山下众人则忙活着筹备冠礼仪式。
前两日才办过一场酒宴,上回请的助兴舞姬多半吓破胆,他们天神教也不是蛮横不讲理,非要为难舞姬的人,便放了她们下山。
五灵山上有栽种各种瓜果蔬菜,平日自给自足也够了。然,若是举办大型的宴会,便有些捉襟见肘,需得从山下小镇里购买。另外,宴会上助兴的节目,也多是从山下请来的。
采购或外人上五灵山,往往是走的海上道路。海上悬崖峭壁,建立了一段段索道,铁索吊篮,百米一处关卡,有教徒当值看守。凤归这次回教,便是由风衍抱着从这条道上过。
这条路远比之前过台阶、走铁索平稳,只需坐在吊篮中,便能等着人拉动铁索,慢慢升上去。但,这路耗时却更长,途中检查也更加严密。教中多数人武功底子都还可以,小心仔细些便能平安过铁索,然,也不乏一些胆子小的,或没什么武功的人,只能走吊篮一途。
“你,站住,腰间这玩意取下来,刀剑兵器都不能带在身上。”负责值守关卡的黄衣教徒拦住一身形纤弱,面上傅粉的男子。
傅粉男子取下腰间挂的刀,面上挂着谄媚笑意,解释道:“爷,这是奴唱曲儿用的道具,不是真的刀,您瞧瞧。”
刀子捏起来软绵绵的,没有开过锋。
“管你真的假的,这些东西全给放到那边箱子里,身上不能带!”黄衣教徒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指指另一个吊篮里放的大木箱,示意他把东西放过去。
“是是,奴这就拿过去。”傅粉男子哈腰点头,小步跑过去,将道具刀小心翼翼放进木箱。
另一个蓝衣教徒正在搜查一个老头的身上有无携带暗器,搜完后拍了下老头,示意他过去换乘去上一级的吊篮,“刚那个小白脸是扮花旦的吧?啧,还不如请些舞娘看着有滋味呢。”
“听说是右护法吩咐请的戏班子。”黄衣教徒八卦道,“前两日不是刚来过一批舞姬嘛,结果扫兴了,教主还弄死了一个。这回换换口味,听听小曲儿。”
“上回酒宴,我们堂主也去了,据说当时场面可精彩了,咱们新来的那位副教主发了好一通脾气,把秋儿公子给打了。”蓝衣教徒面上带了一丝轻蔑,咋舌道。
黄衣教徒惋惜道,“我们堂主当时在外边没能赶上,不过,我一个在左护法手下做事的兄弟,上回跟着副教主去了泗水城,他说咱副教主的武功比左护法还厉害呢!唉,我什么时候要是也能到左护法手底下做事就好啰。”
“就你?醒醒吧,天还亮着呢!”蓝衣教徒不留情面地损他,“能去左护法手底下做事的,好歹也是个旗主,哪里轮得到咱们这种小卒子哦。”
黄衣教徒无法辩驳,心里憋屈,又看一灰衣男子驻足听他俩讲话许久,身高八尺,面上画了黑白脸谱。当即不爽地踹了他一脚,斥道:“你杵这干啥呢!还不赶紧滚过去,你磨磨蹭蹭堵在这,后面的人还走不走了!”
黑白脸谱男子被踹了这么一下,瞪向黄衣教徒的目光极为凶狠,浓郁的恨意,好似看到了杀父仇人一般。然,只是一瞬,他就被身边另一个穿着戏服的男子拽走,“快走,你这小子别给我惹事!”
“草!他刚刚那什么眼神,要不是怕误了事,我特么就打爆他那眼珠子!”黄衣教徒忿忿不平地骂道。
虽然知会教主不过短短几天,但需要准备的只是些宴会上用的东西,这两日赶一赶时间便也能筹备好。此外,冠礼上要用的那些较为耗时的物什浔欢公子那边早已自行备下了,譬如绣娘一针一线赶制的吉服,定制雕琢的白玉发冠。
浔欢公子这边接到消息,教主不会主持授冠仪式,心下虽黯然,却也算是在预料之中。教主安排的这位万长老,曾是上上任教主的直系部下,教中元老。即使万长老这些年已醉心书法,不再理会教中事务,然,辈分地位摆在那儿,便是伊大长老见到他,也是礼遇有加。
故此,由万长老为他授冠,实则还算是他喜欢高攀了。
“公子,这是奴婢刚熬好的药,您趁热喝吧。”小丫头穿了件粉色罗裙,瞧着十二三岁的年纪。
“多谢。”浔欢接过药,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他眉头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这是胎中带出的毒,自出生起便一直靠喝药维持。一开始还会觉着药汁苦,后来便再也不觉得苦。药再苦,也比不得求而不得的苦……
“公子,您病了好些日子,前儿个还吐血了,教主都不曾来看您。”小丫头脸上尽是心疼自家公子,一会儿又埋怨道,“奴婢昨儿去送折子,听青岚姐姐说,教主这几日都在风华殿守着那位呢。”
“咳咳——”浔欢猛地低咳了起来,雪白丝绸帕上落下殷红点点。
“公子!”小丫头惊惶地喊了一声,忙接过药碗放到一边,轻轻拍了拍浔欢后背,柳眉拧成一团,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说这些话叫公子又伤心了。”
“咳咳,不是小鸢的错,是我自己太无用。”浔欢摆手安抚,“教主本就不喜我,是我自己强求罢了,又怎怨得了别人。”
“公子……”小鸢欲言又止地望着浔欢,眸中闪着丝泪光。
沐风园中,众公子的小院错落有致,唯有他一人住在偌大的宫殿中。其余公子身边只有小侍和几个仆役,吃食都是统一由管事安排。唯有他一人,身边跟着的是风华殿调教的侍女,更有白衣女医过来当值,另设了小厨房。
然,一切荣宠,不过是那人不爱的补偿罢了……
当年自请入沐风园的他,一腔深情痴恋,如今,已然成了天神教中一场最大的笑话了吧?
自甘堕落,低贱……想必他们都是如此看待他的吧?
可,明知如此,他却割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