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离去后,温执玉轻抚了一下手指上那抹伤口,上面还残留着他含入口中的触感。
那种感觉,极为陌生。
不讨厌,却也让她心绪不宁。
说起来,他连……强吻那种事都做过了,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
不是说好了要取他狗命,夺他机缘吗?
温执玉可耻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次默念静心诀,她沉下身体,将自己完全浸入在泉水中。
弯月如钩,远挂天边。
天快亮了。
谢灼抱着温执玉的衣裳站在尺玉宫外的寒风中。
怀中的衣裳飘来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混着飘落的雪花,有一丝冷。
他伸出拇指,轻轻擦过唇,唇上被她咬伤的伤口还未愈合,摸起来仍有微微刺痛。
即便是痛,当时的他,也是快乐的吧。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竟做出那种荒唐事。
从他有记忆起,就时常做梦,梦见他在一处冰天雪地中踽踽独行。
路边到处都是死人。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又发生过什么。
直到一名红衣女子出现,牵住了他的手。
他叫她:姐姐。
后来天降雷劫,她消失了。
他在雪地中静立片刻,就朝着偏殿走去。
偏殿附近的角落里,闻柳和殷海正把自己挂在绳子上吹风。
他们二鬼如今没了实体,倒是想挂哪挂哪,也幸亏这小飘渺峰没什么弟子,要是半夜有人过来,还不得当场吓个魂飞魄散。
闻柳问:“你拉出来了么?”
殷海哭丧着脸:“都他妈是水,除了尿什么都拉不出来!”
平日里,他们在人间逍遥快活,早就养成了进食的习惯。
如今来到这小缥缈峰,早已饥肠辘辘,却只能以冰雪充饥。
闻柳没再说什么,殷海却呸了一口:“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偌大一座山,别说飞禽走兽了,连个灵果都没有!我就操了,跟着她,还不如跟着花老大……”
“是吗?”
少年的轻笑随风送来。
陌生的威压释放,殷海浑身的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虽然他是鬼魂没有汗毛。
但紧接着,他就觉得脖颈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狠狠收紧,黑暗中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伸入他的灵魂中翻搅,几乎要将他捏碎。
他连忙从绳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见殷海如此,曾经被这种恐惧支配过的闻柳顿时如临大敌,双腿抖得像筛糠,也跟着啪叽一声跪在地上:
“好、好巧,您、您也来撒尿哦不不不看雪啊……”
又是一声轻笑,紧接着,谢灼的声音幽幽传来:
“方才听你们提到了花满楼——”
少年声音低缓,更算得上是温和,两人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殷海一秒变脸,脏兮兮的手抹着眼泪,放声悲哭:
“花满楼他不是人啊!他抄我家底啊!还要逼我们当舔狗!”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鬼界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一步一个窝心头……”
殷海的声音难听,配着这漫山遍野的风声,更像鬼哭狼嚎了。
“闭嘴!”
谢灼蹙眉。
目光望向尺玉宫的方向。
“再吵就捏碎你的脑袋!”
殷海立刻噤声。
谢灼说完这句话,两鬼便觉得身上压力蓦地松了下来。
闻柳谄笑:“您、您别生气,我这哥哥粗人一个,嘴上没有把门的,话糙了点,心中却不敢有半分对主人的不敬。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您花满楼在哪。”
谢灼缓缓闭眼,声音慵懒:“知道了。你们起来,现在有事要你们做。”
-
午时,温执玉在养灵池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小莲花妖们手中捧着一套火如云霞的裙装,正是她昨日吩咐谢灼烧掉的衣服。
温执玉游到岸边,光脚踩着石阶出了养灵池。
灵光乍现,身上的水珠及湿漉漉的头发瞬间被烘干,她伸手拿起这件红裙。
它不仅被洗干净,还被人修补好了,修补得天衣无缝不说,连破损的裙边都被精心处理过,自然的褶皱,像层层叠叠的花瓣。
温执玉挑眉。
这就是传说中的投桃报李吗?
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手艺。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穿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铁锤的怒吼。
毕竟是洞玄巅峰的零兽,小花妖们被这声怒吼吓得四处乱窜,连衣裳都顾不得了。
温执玉一个旋身就将这件衣裳穿在了身上,再一个瞬移,就出现在尺玉宫的大殿前。
正午时分,飞雪已停。
铁锤居然显出了穷奇神兽的原型,小山般的身躯伫立在小缥缈峰上,正呲牙咧嘴地与一人对峙。
那人乌发雪颜,面容俊秀,行姿清逸,周身气势逼人。
他身着玄天门掌门规制的月白色锦袍,绣着白鹤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束发的羽冠垂着流苏丝绦,面无表情地站在铁锤身前。
铁锤打不过他,气得咬牙切齿,眼睛里蓄了两汪泪。
察觉到温执玉出现,那人隔着重重积雪朝温执玉望来。
温执玉躲在柱子后偷窥的目光与这双寒冰似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这人看起来如此眼熟,是谁来着?
温执玉抱着柱子眼睛轻眨,啊想起来了,这不是她亲爱的债主兼掌门大师兄宋寻清吗?
要不是因为她不小心挖光了他的宝贝归心笋,她也不会被逼下山躲清净,更不会触发系统任务,捡了狗徒弟男主……
她走了这么久,也不知大师兄的气消没消……
下一刻,仿佛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那般,宋寻清阴恻恻的声音就顺着寒风飘了过来。
“师妹,你还知道回来。”
妈的。
讨债的都打上门来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温执玉转身就走。
谁知,这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少年怀里。
温执玉抬头一看,正是谢灼。
“你怎么不出声?想吓死为师啊!”
少年提着食盒,低垂的眼眸轻轻颤了颤:“……师父要去哪?”
“哎呀没时间跟你解释,你——”
温执玉脚步顿了顿,回眸看着身后一脸人畜无害、纯良温善又容色清寒的少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