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都已坐定,田文镜被让在了居中位置,田忠则侍立在一边。
“诸位同僚,今日有幸田大人驾临山西,我府蓬荜生辉,来来来,大家都来敬田大人一杯!”德音满脸堆笑的举杯说到。
那些官员听他说了,一个个的也都板着脸站起来举起了杯。
田文镜看了看这些人的脸色,略一思忖后缓缓起身举杯说道:“诸位大人,这次朝廷派我前来赈灾,我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但还望大家能竭尽所能,慷慨解囊,解皇上之忧,救百姓于水火,我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说罢,他举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他刚一喝完,席间一个官员就出来悻悻的喊到:“田大人,不是我驳您的面子,现如今我们自个儿都饿的肚皮贴脊梁骨了,哪有什么钱粮赈灾?要不这样,您看我们这些人哪个长得肥硕点儿的,直接拉去剥光了下锅给灾民熬汤喝算了!”
他话音刚落,其他官员也跟着起哄。
“对对对!这样也能让你交差邀功了!”
“就是,你说的轻巧,哪里来的钱粮……”
德音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暗自得意,可他却装作一脸严肃的瞪了那些人一眼说到:“诸位大人,你们这么说岂不是让田大人为难!你们有难处,田大人自会体恤,只要都尽力而为,田大人肯定不会为难大家!”
说着,他转身堆笑的看着田文镜又说到:“田大人,您说,我的话在不在理?”
田文镜此时已经被气的都有点头晕了,他脸色涨红的紧紧握着手里的酒杯,胡子不住的抖动着——他心里恨不得立刻乱刀砍死这帮尸味素餐的王八蛋!可他久经官场,知道这些人都不好对付,况且筹集钱粮赈灾的差事肯定离不了他们,因此也不能和他们明着翻脸。
只见他稳了稳心神,然后把酒杯缓缓的放在了桌上,环顾了一下这些官员拱手施礼道:“既然你们这般对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山西的灾情若得不到妥善处理,你们同我都不能独善其身,到时候朝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官员里又有人说到:“田大人,既然朝廷派您来赈灾,那万事都由您来定夺;但我们是爱莫能助了!钱粮是没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您就在这待着吧,恕不奉陪,告辞了!”
说罢,那人把手里的酒杯一扔,扭头就走。其他官员见状,也都纷纷扔下酒杯,踢了凳子,边嚷嚷着边乱哄哄的走了。
田文镜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一屋子的狼藉,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和无奈。田忠在一旁赶紧扶着他坐下,安抚他道:“老爷,您别和这群狗娘养的生气,咱们再想想办法……”
田文镜低着头微微摆了摆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想到了会有难处,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丧尽天良!那几十万灾民,在他们眼里也不过蝼蚁罢了……”
说到这,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戈飞在门口马车上看见这些官员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妙。果然,不一会的功夫,田忠搀扶着田文镜出来了。戈飞知趣的没有说话,三个人默不作声的赶到馆驿住了下来。
田忠安排了田文镜吃了饭,就回到了侧房,他进屋就脱了鞋懒懒的一头倒在床上,也不吭声。
“哥,是不是事情办的不顺利?”戈飞边吃东西边看着他问到。
田忠正生一肚子闷气,听了他这么问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到:“那些狗日的压根不管老百姓死活!这帮挨千刀的东西,真想一刀刀剐了他们!”
戈飞看着他暗自思考了一番:他原本想在京城田府里时抽机会溜出去到城北关帝庙去看看的,可田府看的太严,现在又被带回山西来了;想跑吧,出去了也不认识路,自己也身无分文,跑出去在外面肯定得饿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帮田文镜赶紧把赈灾的公事做完,他们回京,到时候找个由头我也跟着回去。或者干脆等他们走了,自己想办法再偷偷回去,这样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他开始绞尽脑汁,就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解了眼前的困局,好让田文镜他们赶紧完差回去。他努力回忆脑海里那些有关的东西,一番抓耳挠腮后,突然,他灵光一现,激动的冲田忠说到:“田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田忠抬起头看了看他,有点不耐烦的说:“你有个狗屁办法?连我家老爷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戈飞讥笑了一下说:“切!你们哪能和我比?我以前啊,看过一部老电视剧,特别老的那种……”
“什么是电视剧?”田忠一脸茫然的打断他问到。
戈飞挠了挠头说:“呃……说了你也不懂……就好像你们看大戏差不多,我在里面看过一段情节,和今天咱们碰到的情形十分相似,那段戏里讲了一个好办法,我倒觉得能试一试。”
“哦?!”田忠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他。
“那咱们赶紧去找老爷商量商量。”说着,田忠就拉着戈飞要去找田文镜。
戈飞一边被他拉了起来,一边手里抓着一块饼埋怨道:“你看你这……我还没吃饱……”
敲门进屋后,只见田文镜在书桌前正在给皇上写的奏折润色。
“老爷,刚才戈飞说他有个主意,想和您商量商量,或许能解了眼前的困局。”
田文镜停下笔疑惑看了看戈飞说:“哦?我看山西这帮官绅一时半会难以拿下,因此正欲请奏朝廷从别处调粮,但这样一来,必然会耽误时日,于赈灾不利啊!快说说你的建议,如若奏效,我必有重谢!”
戈飞听了嘿嘿一笑,走到门口向外四处张望一番,看好了没人偷听后,又掩好门才低低的和他两人说了起来……
自从田文镜来到山西以后,因为筹不到粮食,因此只将就着从河南跟来的两万石粗米维持着灾民日常;但奈何流民实在太多,每日供应两顿,也只是可怜的粗米和糟糠。可田文镜似乎也不着急,只是每天抽空去舍饭的茅草棚里去逛逛,或者是到田里看看灾情,仅此而已。
见这两天田文镜没任何要粮要钱的动静,德音和那些官绅反而心里打起鼓来:按他刚来时说的话,是下了决心要让山西众官绅出点“血”的,可自从接风宴上摆了他一道以后,却再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本来大家计划好了要继续和他“顶牛”的,可这一下田文镜突然没了下文,众人心里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惴惴不安;都害怕他有了整治这些人的办法。为此,那些个官员也都隔三差五的来找德音,问他到底怎么个情况,德音也是一头雾水;让他们整天也问的头大,于是,他决定去会一会田文镜,探探他的意图。
这一天一早,田文镜正欲去舍饭的灶棚那看看,刚想穿戴,忽见一个戈什哈进屋躬身道:“大人,山西巡抚来了。”
“哦。”田文镜淡淡的答应了一声,他已料到德音会来,可没想到这么快——才三天功夫,这些人就沉不住气了。
“哎呦……抑光兄,两日不见,清瘦了许多啊,公事虽说紧要,但也要注意身体啊!”德音一进屋就笑盈盈的拉着田文镜的手嘘寒问暖起来。
田文镜笑着虚让了一下:“贤弟太客气了,近来公务繁忙,少去探望,还劳烦你挂念了,惭愧,惭愧!来来来,快坐下说!”
德音坐了下来,田忠随后备了两杯酽茶,德音呷了一口茶抬头看了看田文镜,只见他端着茶杯慢条斯理,从容自若;就好像赈灾的事自己把握十足一样,完全看不出筹不到粮款的焦虑感。
“兄台,自从你来到山西,筹粮赈灾,博施济众,那些灾民无不赞颂你的大公无私。只是,我听闻周边的流民知道此处放粮后,也尽皆赶来,到时,恐怕你带来的这两万石粮食也撑不了多久啊。”德音试探性的问到。
田文镜听了呵呵一笑:“贤弟勿忧,我初到山西时,众同僚皆直言无粮;所以,我已给朝廷上奏,请示上峰派人去河南陕西等处调粮,以解燃眉之急。”
“喔噢……”
德音听了若有所思:去别的省调粮?他剩余的那一万多石粮食,是完全可以撑到借调的粮食到位的;到时候岂不是让田文镜得了功劳……想到这,他咧咧嘴道:“难为兄台体谅山西诸位同僚的难处,我在此替他们谢过了!”
德音说着,起身深施一礼。
田文镜赶紧扶住他:“我受朝廷重托,自当竭尽所能,我不会替谁说好话,但我也不会对朝廷有丝毫隐瞒,都是分内的事,分内的事!”
德音呵呵笑着说:“兄台公务如此繁忙,我也不便打扰,就先回去了,赶明儿个我再来探望!”
田文镜笑着送德音出去,田忠则在一旁喊到:“端茶送客喽!”
大门口的门子听了喊声,赶紧打开门,迎着德音,把他送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