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无咎城的挑衅。

那具尸体在城中偏僻的一角被发现时，已经被焚烧地只剩下黑色的骨架。

黑骨枯缩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柄断刀。

这刀刃不是凡品，浴火之后竟然寒光更盛。

第一个发现黑骨的无咎城弟子，伸手轻轻触碰了它一下，黑骨立时化作了飞灰，于是剩下的就只有这柄断刀了。

正是凭借这柄刀，它的主人才能被大致辨认出身份。

“是魔修动的手。”无咎城很快下了结论。

他们原本都深信，绝不会有魔修胆敢在无咎城中下手。

已经很久没有魔修敢公然出现在无咎城中。

对这样一个不知名的修士，那魔修甚至还要使用如此鲜明的手段，来彰显出自己的身份。

断刀现在在无咎城长老李报璋的手中。

“无咎城中对炼器一道最擅长的也就你了。”右护法李乘云看着侄子道，“这刀你看看，有什么来头？”

他上了年纪，眼瞳已有些浑浊，但紧盯着的目光仍有十足的威仪。

“可惜了。”李报璋细看一番，叹息道，“还是一件地阶法宝。”

他将断刃拼凑到一起，“水月州没几个刀修宗门，又都不成气候，恐怕拿不出几件地阶的刀具，这把刀，刀刃又要比寻常的阔一些……我想，它应该不是水月州的东西。”

“地阶法宝的刀跟剑一样难得。”这一点李乘风认可，他接着道，“听说那人是个散修，最近才来到无咎城，也不是为报名升仙大会，只是日日在远远乡中买醉，醉了酒就耍这把刀，也因此有人能认出来来这刀。“

李乘风顿了顿道：“他像是在等什么人。”

见侄子不说话，他进一步道：“难道你没见过他？”

“我最近没去远远乡。”李报璋看着断刀道。

“这倒奇怪了。”李乘云似乎有些不满，“你不是一向都宁愿待在自己的那处私产里，也懒得插手宗门中事吗？怎么最近反而常常待在宗门中？”

“人总是会想换换地方的。”李报璋嗫嚅道。

“刀可以辨认出，但那尸骨已无从辨认，谁又知道是不是那散修杀了人，反要造出自己被害的假象。”李乘云沉吟道。

李报璋将刀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敲点着断刃。

“不会的，就是他。”李报璋肯定道。

天下刀修最盛行的是海楼州和洞天州。

海楼州地君佩刀，州内修士不免上行下效，刀宗盛行，其中最强大的势力也是刀修。

洞天州则是因为魔修势力的存在，他们仍在信奉着刀兵之祖的明光王，或许他们也真的得到了明光王的真传，洞天州每过上十几年就会出现一个横扫当世的强悍刀修。

而水月州向来是以剑修为主，即便是这次的升仙大会报名的众多修士之中，佩刀的也未见到过几人。

水月州大概不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个带着地阶刀器的散修。

“你想到什么了？”李乘云问道。

“我想……”李报璋沉思着，“要是找到合适的刀胚，或许我有办法重铸这把刀。那就是一个意外收获了。”他说完只听见叔叔冷哼了一声。

李乘云动作雷厉风行，把这件突发的事控制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除了他二人外，只有发现黑骨的数名弟子知道，连李乾乾都还没有告知。

但他们仍在最短的时间中查出了黑骨可能的身份，只是所查知的内容寥寥。

然而所有的信息都集中在了李报璋的那处私产，远远乡之中。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查！”李乘云终于愠怒道，“只要魔修还在水月州，敢在无咎城中害人，就绝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李报璋沉默不言。

垂手而天下治……他心想，好像仙君们都喜欢这么做，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莫说是没有仙君的水月州，其他地君尚在的五州难道就是太平盛世吗？

他的目光渐渐阴沉，按在断刀上的手不经意间滑过刀锋，断刀竟然锋利不减，在他的手指上立即留下细小的伤口，一丝血沁出，但他毫不在意。

“那就由我去查吧。”半晌后他开口道。

“这件事，你，你的弟子，我都信不过。”李乘云语气冷淡道。

李报璋想了想道：“那我交给韩山祉，那个执法使。”

“他不是你的弟子，但还是你的人。”李乘云仍寸步不让道。

“叔叔，”李报璋长叹一声，“皓天教不是我们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

“皓天魔教！”李乘云严肃地纠正道。

但是，李报璋没让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似乎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他的叔叔也未必有讨论这件事的勇气。

十二年前袭击无咎城的不是魔修。

即便世人相传那是皓天魔教对无咎城的袭击，即便有不少的无咎城弟子也这样认为。

但那不是魔修，真正见识过的人会明白，连那时还只有八岁的李乾乾都明白。

那是真正的魔种。

那是仙君们亲口承认，已经消失了近千年的真魔。

但真魔再度出现的时候，仙君在哪里？

李报璋在心中问道，仙君在哪里，如果明光王会回应她的魔教信徒，为什么水月州的瑶光地君在那时没有帮助无咎城。

对，瑶光地君在那场传说中的大战后伤势过重，连回应凡人的神力都在渐渐消失。

但她是仙君啊，她是掌控水月州所有权柄的仙君啊……

“或许……”李报璋开口，“或许当皓天教也介入进来，我们的地君才会再次现身。或许……我们需要的是一位更加强大的神明。”

李乘云垂目不语，良久后他才道：“这些年来，大哥闭关，三弟外出不还，只剩我一个老头子，我是不是对你太过放任了？不过，乾乾既然作为少城主，这一次，对城中发生的一切都必须知情。”

“乾乾很聪明。”李报璋眼中现出一抹笑意，喃喃道。

“但是，引火上身之人，也易受烈火焚身。”李乘云关切地看着他的侄子。

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年轻人。

那是十二年之前的事了。

在那之后，他们都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不，叔叔，我看到了更多，”李报璋惨然笑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一具法天象地的尸骸垂首而坐。

“水月州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