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贞不清楚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但她估摸着，应当与皇帝议事的殿宇很近，此处有许多宫女太监伺候，但他们走路极轻，也不开口说话，只垂头待召。
岔路口分离前，端王曾走近她小声提醒：
“宫里人多眼杂，一个人的时候要沉得住气。”
沈乔贞一想，转化成人话，不就是让自己等待的时候少说话少做事，大脑放空吗？简单！
其实端王高估她了，她平日里就是个大脑空空的状态。
于是沈乔贞便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神游物外。
茶一碗碗地上，凉水换热水，大红袍换太平猴魁，一碗又一碗愈来愈香气四溢，但她一口都不敢喝。
不是怕被毒死，只是怕出恭不方便。
就这样从下午等到傍晚，等到远处的天际被晕染成橙红色的时候，皇帝终于和端王与萧行远结束对谈，放他们出去了。
大太监季怀亲送他们至御书房外，又转身从小太监手上端过碗茶走了进来：“皇上，端王和国师都出宫了。”
“嗯。”皇帝呷了口茶，温度正好。
他熨贴地眯了眯眼，随后冷不丁地问：“季怀，你瞧着端王和国师，是否相熟啊？”
帝王语气平淡，像是在闲话家常。
但身为太监总管的季怀背后却渗出丝丝冷汗。
他忙腿脚利索地跪下，低头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妄议王爷和国师。”
“朕准你说。”
皇帝调整了一下坐姿，转过身：“你就说你看到的。”
季怀闻言，头垂得更低：“回皇上，传旨回程的途中，端王未与国师搭话，面上也并无热络神色。”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王爷倒是和沈姑娘说了几句话。但是奴才和底下的人都离得远，没听清说了什么。”
皇帝点头。
这倒是很符合端王此前所说，国师对他的拜访爱搭不理。
只是，“昌明侯府…国师的徒弟…那个小姑娘？”皇帝疑惑，“他们俩怎么说上话了？”
“这奴才也不知。”
季怀看皇帝心情还不错，趁机提了一句：“皇上，那沈姑娘还等在偏殿呢。要不要奴才请进来问问？”
皇帝想了想，这才记起来自己把沈家姑娘也一并传召入宫了。
倒是忘了。
不过方才说了许多话，现下是没精力见旁人了。
遂摇头道：“罢了，小姑娘活泼嘴甜，和谁说上两句也不稀奇。”
“就她那副性子，现下已经等急了吧？”
“奴才原也是这样以为的。”季怀笑道，“但沈姑娘竟在位置上生生坐了一下午而神色未变，小小年纪不骄不躁，怪不得佛子愿收她为徒。”
皇帝点头：“倒是个识大体的。如此，就送她出宫吧。”
“再赏两匹今年新织的云锦给她。”
“是。”季怀应声退下，却心中微惊。
云锦是贡品，寸锦寸金，今年皇后那儿才拢共得了四匹，两匹云锦已是大部分宫妃都难得的重赏了。
沈乔贞在偏殿等了半天，见有个小太监进来，以为是带自己去觐见天颜的，没想到小太监传话说宫门下钥的时辰快到了，皇上让她出宫。
她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犯嘀咕。
带她进来又送她出去，这不是纯纯折腾人吗。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安全回家便是好的。
让她喜出望外的是，自己没有空手回去，也没有走着回府。
宣业门外，一驾精美的浮金雕花马车出现在这里，等看到沈乔贞的时候，旁边的小太监堆着笑迎上前来：“沈姑娘，皇后娘娘命奴才送您出宫。”
皇后娘娘？
沈乔贞有些懵，除了千秋宴上说了几句话，她与娘娘素无交集。
当沈乔贞坐着宫里的马车，怀抱着流光溢彩的云锦进府时，沈夫人和侯爷早早在前厅等着了。
沈夫人见护送女儿回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太监，忙往那人手里塞了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笑着送他出门。
“怎么没坐府里的马车回来？车夫不是早早在宫门口等着你了吗？”
昌明侯一收到沈乔贞入宫的消息便大惊失色，派人去打听却没打听出什么情况来，只能忐忑不安地在府里等着。
后来怕沈乔贞出宫的时候无马车可用，遂派了车夫驾车去宫门外守着，不成想却没用上。
沈乔贞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皇后娘娘派人送我出宫，我便坐着回府了。宫门外遇上了侯府车夫，我让他跟在后边，现下应当已经回来了。”
“或许娘娘是看在母亲的份上才照拂我？”她在宫宴上就注意过，皇后娘娘和沈夫人看着颇有交情。
沈和苍也豁然开朗，点头道：“那就是了。你母亲未出阁前，与皇后娘娘是手帕交。”
沈夫人回来，又问到底发生什么。
除了与端王之间的事，沈乔贞一五一十地都跟两人说了。
沈和苍不禁放声惊呼：“没想到红莲佛子竟官拜国师，如此，乔贞便是国师之徒了！”
他细细想来，惊觉如今沈乔贞的地位怕是也跟着水涨船高。
沈和苍认为在外打拼搏名是男子的使命，自没有指望着女儿而让皇上高看自己一眼的心思。
只是觉得曾经痴傻咿呀的女儿竟造化至此，一时高兴感慨。
沈夫人搂着女儿，却是生出了些唏嘘之情。
命歹时盼着她乘风而上。
命好时又只愿她平安顺遂。
这大概就是天下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了吧。
第二日，红莲佛子拜为国师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不光是往国师府中送礼的人多如牛毛，往昌明侯府道贺的人也络绎不绝。
昌明侯和沈夫人忙着迎来送往，招待宾客。
侯府人人脸上都觉着沾了大小姐的荣光，一派喜气洋洋，连下人们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笑什么笑！”
屋内瓷器炸裂的声音响起，沈乔薇看着自己院里的洒扫丫鬟们有说有笑的，气不打一处来：
“小贱蹄子！你们的心要是不在这儿，就去求着夫人把你们全派到大小姐的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