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女俩一致对外的硬气起来，沈和苍拿她们无法，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离去前还放话说，识相的就赶紧去端王府求情将沈浩星放出来，不然让她们追悔莫及。
当晚，沈夫人宿在了清蘅院里。
大户人家的儿女出生后便由乳母和丫鬟贴身照料着，所以虽为生母，沈夫人却从未与女儿共寝过，此时相拥而眠，闻着自沈乔贞身上传来的馨香味道，她心内反而生出无限的满足与勇气。
“母亲。”沈乔贞乖巧地躺在沈夫人怀里，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父亲这回应当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他方才暴怒的时候双目猩红，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可怕的很。您要不要回吕府躲躲风头？”
“呵，怕什么，贞贞难道怕他会出手伤人？”
沈乔贞点头：“他瞧着确是会打人的模样。”
沈夫人抚着她的长发，柔和道：“贞贞，别忘了你母亲我出身将门，要论拳脚功夫，他还远不及我。况且我于家中事务立下的威严极大，小厮丫鬟们等闲不敢动我。这硕大家业是我几十年含辛茹苦地撑起来的，一点一滴皆是我的心血，此时若是一走了之岂不是便宜了阮姨娘，或是吴绮？哼，我便不能如他们的意！我是这家的主人，谁都夺不走！”
她伸手替女儿掖了掖被角，完全是个泰然自若的主母模样。
“贞贞若是怕，我明日就叫你外祖父接你回去。”
“我也不回，母亲在哪我就在哪。”
沈乔贞像只小猪般哼唧了两声，更深地往沈夫人怀里钻。
殷亥北给她留了些暗卫于侯府内，再加之移沙全天候神不知鬼不觉的保护，她留在侯府反而能帮到母亲。
沈和苍敢动手？
哼，恐怕在出手的瞬间就被暗卫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哦，沈乔贞在心里对自己名义上的父亲轻笑。
不然就是自寻死路呢。
当天深夜，端王殷亥北受召紧急入宫。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各色骇人刑具依次排列，殷亥北像个名副其实的阎王般执鞭而立，听见季怀来宣旨的时候，他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还真是来得及时呢。”
将鲜血淋漓的鞭子往地上一甩，拍了拍黑底金纹衣袖上的血气，殷亥北冷声道：
“扶风，接着抽不要停，也不要让他死。”
然后抬起头望着噼啪作响的火把，声音近乎呢喃：“等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可就不方便再抽了…”
“是。”
扶风看了眼昏倒的沈浩星，和他满身血迹下空空荡荡的袖子，又铆足劲挥鞭而下。
巍峨宫殿飞檐斗拱，庄严肃穆，在夜幕下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殷亥北跪于御书房中，脊背挺得笔直。
上位者语气沉沉地问：“亥北，你可知错在何处？”
“恕儿臣愚钝，不知有何处错漏。”
“昌明侯和大皇子的折子都加急递到朕案前来了，你还说你不知？”
殷亥北目不斜视道：“下午抓了昌明侯府二公子，侯爷这就等不及向父皇告状了？呵，当初说要本王帮忙抓凶手的是他，抓了之后要放的也是他。”
皇上亦听说了震惊都城的沈浩星游街事件，昌明侯的折子里也半遮半掩地说了些原委，不过是后宅里的腌臜事。
他头疼地撑着脑袋，像是半梦半醒般斥道：
“那是昌明侯的家事，他不追究庶子害嫡女的事，是他头脑不清楚，嫡庶不分，自然会有言官上谏。你又不是大理寺的，又没有在朝堂上参他，非要动用私刑掺合进去做甚？不想让他明早倒打你一耙，回去后就把沈二公子放了。”
言语间全是父亲为儿子着想的谆谆教诲。
殷亥北沉默半晌，才咬着牙龈不情愿道：“是。”
皇上看在眼里，眸光微动。
当下却也不继续问他为什么要追着沈浩星咬，只懒懒道：“沈侯爷参你动用私刑，那你可知…你大皇兄在折子里参了你什么？”
“想来也是这件事。”
皇上轻笑：“是，也不是。”
“他说你私自调动军队。明明在郊外驻扎练兵的飞虎营，怎能眨眼间就出现在都城中？没有朕的另外半块虎符也能被你随意调遣，这是不是说明，飞虎营只认端王，不识君令？”
说到最后，皇上直起身来，危险地眯着眼问出了今夜真正的目的：
“端王，你认为如何？”
殷亥北深深地匍匐于地：
“父皇明鉴，无虎符之时，将领自有调动五百人以下士兵的权利，可用于处理紧急事务。今日我所带人马不过百，大皇兄以此事参我，实在是过于牵强！”
皇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扬手又从案台上扔下许多奏折，洋洋洒洒似雪花一般。
“不止你大皇兄，参你私自调兵，擅自扩张练兵场地的折子还有很多。王大人称他是’惴惴不安，食难安寝’，这些人可都是冤枉了你？”
殷亥北抓起离得近的几本奏折一目十行，看了之后冷笑道：
“全是无稽之谈！不过是马儿控不住缰绳多跑了几步，离他敖城还有个十万八千里的，何谈’不安’一说？”
皇上从龙椅上站起身，脚步缓缓，直到走至殷亥北面前才止步。
这些人打什么主意一见便知。
太子之位空悬，亥北聪慧过人，骁勇善战，早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这个父皇是时候将殷亥北从军营中提出来，放归朝堂了。
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他最为重视的儿子，语重心长道：
“皇子掌兵，难免令朝臣心有忌惮，或趋之，或逐之。现边境安宁，不似从前那般需要你堂堂皇子提刀上阵，飞虎营的另外半块虎符，你便交出来吧。”
殷亥北低垂着头，双拳紧握。
他功高震主，于床榻上睡不安稳的人，到底是朝臣，还是多疑成性的父皇？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虎符，即便是贴身放在滚烫的胸膛前，也仍旧冰冷刺骨。
终究是捂不热。
“是，儿臣遵旨。”
殷亥北淡声，将虎符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