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血肉模糊的沈浩星被扔在侯府门前。
他的两只臂膀被从根部斩断，切口整齐平滑，一见便知用刀之人手法凌厉，是个熟手。
门房看见的时候吓得魂飞天外，赶忙让人把二少爷抬了进去，又喊大夫来看，幸好伤口已被草草处理过了，人还活着。
下人怕老夫人中风，瞒着不敢告诉。
沈和苍则是一夜白头，见到已成废人的儿子不知是悲是喜，仰天长啸：“我与伤我儿之人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
沈夫人听了摇头直笑，边嗑瓜子边吐着瓜子壳道：“他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妄图与端王掰手腕。”
正笑着，心腹丫鬟送进来两封信。
一封是吕大将军府送来的，父亲告知她今日早朝之上，皇上命原神机营统领广尧代替端王成为新任飞虎营统帅。
另一封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命她速带着葛嬷嬷进宫。
沈乔贞拉过葛嬷嬷的衣角，苦着脸道：“嬷嬷还没待多久，怎么就要回去了呀？”
“老奴没什么可以教给姑娘了的，自然是早日归宫为好。日后、日后总有再见之时。”
葛嬷嬷眼角含泪，颇有些动情。
她与沈乔贞待了几个月，也十分舍不得这个面上有些娇气，实际却很有主意的小姑娘。
最让葛妈妈惊讶的，是沈姑娘的那颗七窍玲珑心，不管她教的是礼仪插花，还是女工刺绣，沈姑娘都是一点就通。潜心修习十日后，便是宫里的绣娘都快要赶不上她针脚绵密的绣技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后，宫里派来的马车拉着沈夫人和葛嬷嬷回到了四四方方的皇宫内。
“拜见皇后娘娘。”
沈夫人刚作势要跪，却被皇后拦住，抬手扶了起来。
她眸光晶亮地看向沈夫人，嘴边是抑制不住的笑容：“筠庭，我们俩要当亲家了！”
沈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神地看向皇后。
“你发什么呆啊！”皇后佯装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莫不是亥北兵权被卸的消息已传了开去，你觉得他配不上你们家乔贞，所以不愿意了？”
沈夫人连忙摇头道：“臣妇绝不会这样想！三皇子勇武不凡，人品端方，乔贞若是能得三皇子青睐，自是好的。况且…”
她与皇后娘娘素来情谊深厚，这话虽有大逆不道之嫌，但她想了想，小声些与娘娘说应当还是无妨的：
“况且臣妇娘家已一门三将，如若三皇子仍手握兵权，臣妇万不敢让乔贞再嫁的。”
“只是，这消息怎如此突然？”
“恐怕并不是突然，我看呐，这小子蓄谋已久，早就盯上你家姑娘了。”皇后娘娘亦捂嘴轻声道，“今日早朝后他便向皇上求了圣旨，皇上也答应得爽快，最迟明日早晨谕旨便会抵达侯府门外，你就安心在家里等着吧。”
昌明侯府。
沈乔贞正因葛嬷嬷走了而晃神，移沙不知何时到她身边小声道：“请主子让丫鬟们都避一避。”
“何事？”
移沙看着她欲言又止道：“不光彩的事。”
沈乔贞眼睛都亮了。
你要说不光彩的事，我可来精神了啊！不会是…有什么好东西要和她分享吧？
沈乔贞令丫鬟婆子们都速速退出去，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
然后小手一摊，贼兮兮地道：“拿来吧。”
“你要什么东西？”
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乔贞一转头，移沙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殷亥北屈着腿坐在窗柩上，见到她，眼底的光像是有鎏金在闪烁。
“你怎么来啦！”沈乔贞嘟着嘴，“在寺中时，你不说自己是个正经王爷，不翻姑娘窗户的吗？”
殷亥北点头：“是不翻。”
“那如今怎么…”
“不翻姑娘窗户。”他极快地接上，“可翻妻之窗户。”
沈乔贞蓦地冲上前捂住他的嘴，红着脸警告道：“你可别胡说八道！谁是你的妻！”
殷亥北是个浑身上下铁骨铮铮的男人，但是他的唇，却柔软得不像话。
此刻的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手下的嘴唇蠕动不止，沈乔贞却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在极为清浅地，一点一滴地将她的手掌心吻了个遍。
于是像触电一般将手收了回来。
他得了空，盯着她目光灼灼地吸了口气：“父皇明日便下赐婚圣旨。”
“我说你是我的妻，你便会是我的妻。”
真的…就这么定了？
沈乔贞一下子被这消息砸懵，呆呆地问：“为何不是今天？”
殷亥北唇角微勾：“乔贞竟是如此…心急如焚？”
啊——她都胡说了些什么！
沈乔贞用手捂着脸羞得不敢看他。
要命，在如此需要勇气的时刻，狗胆包天的沈乔贞却找不到自己的狗胆了。
殷亥北看着这样的她，心中软成了一摊水。
他从窗柩上翻身下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她面前，笑着逗弄她：
“我今早才把手脚不全的沈浩星扔到侯府门前，下午就上门提亲，未免…太嚣张了些吧？”
“的确是这个道理。”沈乔贞点头，“而且还有点不吉利。”
“你干嘛躲着不看我？上回你答应了我的要嫁，这下不会不认账了吧？”
“没…”沈乔贞声音细如蚊蝇。
“那就好。”
殷亥北应当站得离她很近了吧？沈乔贞晕晕乎乎地想，即使捂着脸，她也能感觉到味道的包裹。
是松柏般深邃坚毅的气味。
“我今日等不及来见你，是怕你听到我兵权被夺的消息而忧心。”
殷亥北的声音缱绻如梦境：“不要怕。”他说，“不要怕，你永远可以信任我。”
“父皇如此动作，并不是因为我是殷亥北，而是因为我是他的延续，是大晋的正统，所以我能理解他。”
“我信你。”沈乔贞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很甜蜜。
“沈乔贞永远相信殷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