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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幽谭

激流冲过山崖,豫王甩出锁链缠上崖坡树枝,将二人抛离水中,落上崖岸。这番脱险,两人皆是发髻散乱,仰面躺倒,形容狼狈。

“天价竞下的东西,就这么扔了。”璃姬替他心疼。

“终归不是自己的东西,强求不得。”豫王对此很认命,也不觉得怎样惋惜。

璃姬跟着起来,服侍惯了旁人,自然而然拾捡木枝,堆积在避风处,独个艰苦地钻木取火,半晌不见火星。豫王抢过她手里的木石,也是费了一番劲,才见到零星火花。这种原始手段,对于养尊处优的他来说,还是头一次尝试。见到劳动成果,不由欣然一笑。

璃姬替他擦了擦脸颊上的黑灰,软语称赞:“又会逃生,又能生火,谁都比不上槿朝。”

这哄孩子的语气,豫王却听得很受用,心情刚膨胀一点,一个念头又浮上来,比得上他的人,至少公输奚算一个吧。那位偃师的手段,轻巧一招祸水旁引便让他吃不消,勉强死里逃生,落得荒野求生的地步。

他无奈叹口气,转头挨着添柴火的璃姬,轻声问:“我在你心里,当真谁都比不上?”

璃姬给他翻着袖角烘干衣裳:“嗯。”

豫王将公输奚的名字咽了下去,拨动火苗:“那你还会不告而别么?”

璃姬停了下来,思量她的命运:“我不知道。”

豫王便又患得患失,甚至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若是我去向公输奚求娶你,会怎样?”

璃姬心中一慌,赶紧制止他的这一念头:“不可以,你千万别试。”她怎么可能从公输府嫁出去呢?她是公输奚的傀儡,一辈子都是。

她神色慌张,豫王不忍再提,顺着她牵他衣袖的手攀援而上,抱着她贴近脖颈:“那只好做露水夫妻了。”

两人额头相抵,互相看进对方眼里,时间在火苗噼啪声里沉寂。

暮色落下,一夜过去。璃姬没有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又怕豫王为她忧虑,便躺在罩衫上陪他装睡。清晨时分,豫王将怀抱里的璃姬安顿好,脚步轻轻地离开。璃姬耳中听着他的动静,姑且等待他要做什么。小半个时辰后,脚步声近了。璃姬装作醒转的样子,豫王清姿飒飒,兜着一襟山果子向她展示,掩不住眉梢飞扬。

“娘子早啊,瞧,为夫摘的果子,多水灵。”

陌生的称呼,叫璃姬一愣。她迟钝地拿起一颗果子,瞧见他手上密密的刺痕,擦了擦果子,塞进他口里:“你替我尝尝。”

豫王酸得眼睛眯起来,坚持吃完,在襟兜里重新挑取一枚圆圆滚滚的红果,咬了一口,是甜的,转而将其喂给璃姬:“这个甜,你吃。”

璃姬见他兜里这种果子并不多,按着他的手塞回他嘴里:“你吃过的,我不要。”

豫王做出受伤的神色,捂着心口:“我难过得吃不下了。”

璃姬本不想浪费为数不多的果实,她不吃不喝也无碍,耐不过豫王坚持。两人的耍赖最后各退一步,一人吃一个,直到果子全部落肚。

豫王不闲着,折了一片大树叶,到山崖边承接激流飞溅的水珠,聚满半叶便折返,捧到璃姬面前:“请娘子饮用。”

璃姬不忍拂他的意,把树叶里的水一滴不剩地喝了:“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豫王环顾前有飞流后有断崖的峭壁所在,心境开阔地笑了个好看的模样:“上天要将我们困在这方红尘外的天地,我倒不想离开呢。”

璃姬依法给他接回一叶子清水:“果子吃完了,再吃什么?”

豫王饮完水,撩起衣摆系在腰间,借了绿波刀,自信是个可以居家过日子的好丈夫:“娘子不必忧虑,为夫来想办法。”

不上不下的一块断崖,如一枚翠玉镶嵌在飞瀑外,崖上郁郁苍苍,花木葱茏,人迹罕至,当真如世外桃源。豫王戏称她为娘子,担负起丈夫的责任,不惜以神兵绿波刀砍伐木桩,择了山崖背风处,搭建起小木屋。璃姬借着溅洒的飞瀑,洗涤他的罩衫,恍惚真以为自己是他的娇妻,与他一起过着地老天荒的日子,眉间眼角尽是温柔。

不多时,一间简陋小木屋有了雏形,再以绿植藤萝盖顶,便有了诗情画意的栖身地。璃姬在藤蔓上晾好衣衫,被豫王从身后拥住,随即抱起,一步一欢喜,送她到小木屋中。

日光透过飞瀑打出斑斓光圈,垂挂的藤花在二人头顶拂弄,豫王抱着璃姬转了一圈,邀功似的问:“为夫厉不厉害?娘子喜不喜欢?”

她侧着头,撞见他湛亮的眼眸,不禁笑了:“我的夫婿是顶顶厉害的,做什么我都喜欢。”

他吻了吻她发间,放她到铺了层层叠叠的花床上:“还有个礼物送给你。”他从角落端出一只残破鸟巢,里面落满枯叶,底下躺着一枚孤零零的蛋,以十分爱惜又温柔的神色道,“我砍了它栖身的树,为了补偿,就带它回来住我们的小木屋,还可以做我们的儿子,娘子觉得怎样?”

璃姬捂着脸笑了一阵,责怪他:“要是它爹娘回来找不到自己的蛋宝宝,怎么办?”

豫王一本正经解释:“它爹娘抛弃它了,你看,蛋宝宝身上落了好几层不同颜色的叶子,可见没有爹娘照顾,是个孤儿蛋。”

璃姬信服了,接过小巢,满是爱意地打量蛋宝宝。

于是,房子有了,儿子也有了。

劳作了一天,两人搂着新得的蛋儿子并肩躺在花床上。山间夏夜,夏虫鸣唱着小调,飞瀑落珠敲打着节拍。为了给豫王和儿子解闷,璃姬讲述起自己奔走江湖的趣闻,一折折夏夜幽谈合着大自然的声律,令人沉醉神往。

豫王想听更多,既是对江湖的向往,也是想借此参与璃姬的过往人生。他因身体缘故,常年困守王府深宅,最喜欢听的便是江湖奇谈。璃姬为了让他如愿,搜肠刮肚寻找可撷取的记忆。

豫王忽然道:“娘子,你在江湖奔走了多久?”

璃姬下意识道:“我自得公子传授技艺,便替他四下奔走,很久了。”

豫王追问:“很久是多久?”

璃姬一时语塞,仿佛不会计量时间的孩童。

她的故事讲来讲去,都是这一年间的江湖经历,她却仿佛没有察觉。是个糊涂娘子,豫王如此想。他对她的深爱,忽略了这件此时无关紧要的疑惑,只看作是他娘子的迷糊可爱之处。

日头高高升起,两人搂作一处滚下花床,璃姬惊呼:“小心儿子!”

豫王忙忙查看,捧起险些摔碎的蛋宝宝,呵护在怀:“都是爹爹不好。”

又是新的一天,言语调笑中,豫王搂了母子两个出屋,脚步忽然顿住。木屋外站了一排王府侍卫,毕恭毕敬地恭候,脸上都有几分撞见王爷闺中情趣的尴尬。

豫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璃姬从他怀抱里出来,见此情形,也不知是喜是忧。

“你们怎么来了?”豫王没好气地问。

王府侍卫早做好了准备应对王爷的训斥,无外乎责怪他们办事不力,这么晚才来营救,万万没料到王爷竟因他们的出现而不高兴,便都哑口无言了。

侍卫齐刷刷跪地,王爷不开心,他们就有错,不管因为什么。

璃姬转头望见峭壁垂下的数根铁抓绳索,两日不到的工夫寻到这里,颇为不易,但她也同他一般失落。地老天荒终是虚妄,璃姬转过身要回屋:“我去收拾衣衫。”

一名侍卫自诩机灵,主动上前:“王妃有孕在身,还是属下来吧?”

璃姬没能转过弯来,僵住了。豫王下意识看了看璃姬的肚子,心念一动,有了个想法。见璃姬为难,豫王随手抄起屋外多余的树枝,甩到侍卫屁股上,斥道:“多嘴多舌,滚出去。”

众侍卫一同垂头暗笑。

豫王携璃姬进屋,重重关上并不如何结实的木门,让一众侍卫吃着不可转圜的闭门羹。豫王搂着璃姬的腰,坐在花床上,气闷道:“这里比王府好得很,我亲手建的屋子,就这么扔下不成?”

璃姬躺在他膝上:“小木屋留在这里,以后还可以回来小住。”

豫王低头,抚着璃姬发丝:“为夫还没给娘子梳过头。”

璃姬坐起身:“那便给你这个机会。”

豫王站到墙边,推开一扇简陋木窗,正好看见众侍卫铜墙铁壁的驻守,看着就来气:“转过去!”

众侍卫得令,齐齐背过身。

璃姬坐到窗下,豫王站在她身后,取了发髻上的金雀梳,缓缓梳理鬓角。光柱里的尘埃乱舞,从印在地上两人交叠的身影,一路直抵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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