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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乐魁

路见不平反被调戏的陆探微惊怒交加,挥掌打掉对方不规矩的手:“请自重!”

“小美人教教我怎样自重……”锦衣食客愈挫愈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嘟起嘴凑向陆探微,“是这样吗?”

嫏嬛同众人一般看呆了,水晶虾饺从筷子间掉落,抟风一边看戏一边迅速接住掉落的虾饺,送进嘴里。小梨子着急地望望抟风,又望望姑姑,发现他们不仅没有相助陆哥哥的打算,姑姑眼底甚至泛出叫人看不懂的微光。

锦衣食客一亲芳泽的愿望即将达成,空中忽地飞来一物,堵住了他油腻腻的嘴唇。锦衣食客只觉唇上触感滑嫩,心神一荡,小美人肌肤果然细腻吹弹可破,却不知为何透着猪肉芬芳……

陆探微惊愣地瞪着这位登徒子沉醉地叼着一颗肉丸不放,转眸循着肉丸飞来的方位一望,雅座打起珠帘,一位风姿端雅的年轻公子缓步走出,取过登徒子怀中琵琶,轮指一拂,音色铿锵。

登徒子发现自己被戏弄,咬碎肉丸狠狠吞咽,一掌劈向年轻公子,琵琶曲项在年轻公子腾转下,迎上了登徒子掌腕,只听一声闷响,登徒子抱掌哀嚎。

年轻公子潇洒地将琵琶送还琵琶女:“姑娘的琵琶曲有大漠音韵,可姑娘并无异国口音,可是得过妙音阁明月奴传授?”

琵琶女感激道谢:“公子高见,小女并未见过大漠黄沙,幸得明月姑娘点拨,方能奏出半分神韵。”

年轻公子点点头,取了碎银赏给琵琶女:“许久不曾听明月奴的琵琶,今日也算是聆听了她的琴韵,可谓意外之喜。”

琵琶女原不肯接受这么厚重的打赏,年轻公子声称这份赏赐不只是因为她的弹奏,更是为着明月奴的曲调,琵琶女才谢了赏,离了酒楼。

年轻公子与琵琶女旁若无人谈论了一番音律,这才彬彬有礼称赞红衣佳人陆探微的侠义心肠,并邀陆探微入雅座共饮一杯。陆探微感他出手相救之恩,接受了邀请。

被无视掉的登徒子哀嚎完后,撸起袖子还欲再战,却没等他酝酿完毕,便有官兵在酒楼掌柜指引下将其抓捕。登徒子大喊自己朝中有人,也无济于事。朝中三公都未必敢在太和楼为所欲为,寻常人敢在此撒野,显然是被猪油蒙了心,忘记了太和楼的地位。尤其太和楼雅座的客人,那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喧闹过后,掌柜团团作揖,承诺给每桌客人奉送一道精品菜肴压惊,食客尽皆满意。

陆探微被尊贵的雅座客人邀走,抟风羡慕地叹了口气:“陆兄真是人见人爱,嬛嬛大人,那身衣裳什么时候借我穿穿?”

小梨子秉持不同意见:“可是陆哥哥很容易被人欺负。”

嫏嬛没有理会他们,径自思虑起年轻公子与琵琶女谈及的明月奴,她这趟生意的雇主。

之后数日,嫏嬛以极大热忱游逛建康城,南国的胭脂水粉、丝绸香料、玉器古董源源不绝送往下榻客栈,付钱的当然不是嫏嬛,而是他们在太和楼相遇的那位年轻公子,自称刘玉,是名商人,这些礼品赠送的当然也不是嫏嬛,而是在外人眼中风姿绰约的陆探微。

陆探微对此很是嗔怪,百般推辞,但刘玉同他在酒楼里一番交谈,甚是契合,顿时引为知己。众人逛街时,陆探微自是对女人的东西毫无兴趣,也不关注丝绸古董奢靡之物。刘玉却暗以为佳人品行高洁,不肯接受男子馈赠,便以嫏嬛喜好为参考,结果便是刘玉买了一堆嫏嬛看中的礼品送给陆探微,陆探微却之不恭接受下来并转赠给了嫏嬛。

作为向导的刘玉带来一个消息,每年乞巧节,城中都极为热闹,秦淮河上花船云集,是一场花娘伎乐盛会,其中尤以妙音阁花船最为瞩目,妙音阁又以明月奴为头筹。听说几日后的乞巧节盛会,明月奴会再度献曲。秦淮两岸的酒楼坐席已开始预订,最佳观景位被炒至千金。

嫏嬛听罢,果然动心,托付刘玉帮忙预订坐席。这趟南国之行,本就为着明月奴而来,嫏嬛打算在正式接这单生意之前,从旁观者的角度认识这位名声斐然的乐伎。

在众人的期盼中,乞巧节终于来临。以嫏嬛为首的画馆一行人,如愿在秦淮河畔占据了观景位置,抟风和小梨子的兴趣在于各种点心,另外三人则是为一睹明月奴的风采。

夜幕降下,秦淮两岸灯火璀璨,随着水波的荡漾,灯影倒映进河心,形成一片摇动的斑斓光河。城中男女填满河岸,商贩穿梭叫卖,幼童们互相追逐,身手好的早早占据着屋顶与枝桠,一派节日熙攘景象。

吃完点心,小梨子托着腮趴在栏杆上,观看同龄孩童们的游戏,眼里跳动着羡慕的光彩。嫏嬛坐在栏杆边,摇着流苏团扇,目光落在小梨子脸上,肉嘟嘟粉嫩嫩的一个小人儿,充斥着小孩子的天性,丝毫寻不到那个人的一点迹象。不过好在,她有的是耐心。

一道人影闪过,抟风闯入嫏嬛与小梨子中间,隔断了嫏嬛望向小梨子的目光,不悦的表情毫不掩饰,他忧心忡忡面向嫏嬛,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没吃饱?”嫏嬛对他各种情绪表达的寓意,一律归结为食欲没得到满足。海皇的肚腹,实在令人发愁。

“人家就没有更高一点的追求吗?”抟风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

“卖身契嘛……”

“人家是甘愿卖身给嬛嬛大人的!”

“想要涨工钱的话……”

“人家是那种人吗?”抟风气结,仿佛受到极大侮辱。

“你要纯粹是矫情的话,恕我没空跟你啰嗦。”嫏嬛表示出了不耐烦。

“好吧。”抟风做出大度的让步,比出一个小手势,食指与拇指拉开半寸距离,“要是工钱能涨这么一点点……”在嫏嬛不太好看的脸色里,抟风决定不再拐弯抹角,鼓足勇气一口气道,“小梨子可是嬛嬛大人的私生子?”

嫏嬛的团扇停在了半空,神色冷峻起来:“不是。我告诉过你,不要试图打探他的来历。”

抟风先是松下一口气,随即感到委屈:“嬛嬛大人有秘密,不肯跟我说,是把我当外人了。”

良久,嫏嬛不知在对谁说:“待时机到了,一切秘密都将荡然无存。”

这个解释,抟风不确定是否接受,却不待他多想,秦淮河上已响起乐声,花船一艘艘缓缓驶来。

船首灯笼上题着各坊司名号,舞姬们衣着清凉,彩带飘扬,乐伎们或站或坐,琴筝奏曲,舞姿合着乐声,迭送在秦淮河上。两岸看客目不暇接,沉醉于靡靡乐舞。

抟风的满腔愁绪被这片纸醉金迷冲刷得一干二净,甚至忘记了对小梨子的拈酸吃醋,二人瞪大眼睛,热烈讨论哪个小姐姐舞姿最曼妙。

陆探微则是以画师的眼光欣赏这幅民俗景象,刘玉一派贵公子打扮,白衣折扇凭栏观望,脸色平淡,目光更多时候是在身边的“陆姑娘”身上流连,好在陆探微对此并无觉察。

嫏嬛以团扇托着下颌,兴致盎然地关注河上,寻找并期待着。

万众瞩目之时,一串琵琶清音破开喧嚣,震得人如饮冰泉,靡靡之乐一扫而空,一切小调沦为陪衬。嫏嬛心神一清,随万千目光汇聚到后方驶来的一艘花船首端。灯笼上书“妙音阁”,耳边呼喊“明月奴”之声此起彼伏,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刘玉也随之神情一震,合拢折扇,指给陆探微看:“灯笼后怀抱琵琶的,便是明月奴!”

嫏嬛细细望去,上品的螺钿紫檀琵琶,拢捻如飞的手指青葱如玉,纤纤十指必是曾伤痕累累,不然何以练就抛珠滚玉的清越之声,滑音、颤音、满轮、半轮,手法繁复连绵不绝,时快时涩撩拨听者,令人全部身心为之起落,为之悲喜。

这样一位名声斐然的乐伎,却是眼睛缚着白绫,遮了一半容貌。

“明月奴双目失明,行走坐卧全靠人扶持。”刘玉为众人解说,语气里不无遗憾。

花船之端,明月奴作飞天扮相,项饰璎珞,臂挽轻纱,腕环金镯,体态轻盈,长裙飘曳,一边奏乐一边婀娜起舞,旋转时裙带迎风舒卷,恍如天宫伎乐降临人间。

娴熟的舞步,流畅的技法,丝毫看不出是目盲的乐伎。河岸百姓为明月奴欢呼雀跃,无数的鲜花水果被抛掷妙音阁花船,一年一度的乞巧盛会,似只为她而设。秦淮河,为明月奴而沸腾,花船行到哪里,欢呼赞誉便流向哪里。

嫏嬛目送明月奴远去,忽然注意到,在喧嚣与灯火的背面,有个苍老佝偻的男人身影,距离明月奴三尺之外,不远不近,毫无存在感,似是仆从。光鲜夺目的乐伎,没有年轻体贴的婢女伴随左右,却有个灰暗老丑的男仆,据守在阴暗角落。

直到再也望不见妙音阁花船踪迹,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回过神来。

“从来没有见过舞姿这么好看的小姐姐,琵琶弹得还那么好听。”向来五音不全、音律不通的抟风都深深地陶醉了。

“传说中的飞天伎乐,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小梨子以非常增长见识的语气称赞。

“乐舞结合得如此之妙,人间罕有!”陆探微灵感被激发,当即让刘玉寻来笔墨,在店家白墙上挥毫,描摹飞天乐舞。

“陆姑娘竟是个画师?”刘玉震惊之下,忘了明月奴,专注于惊叹“陆姑娘”的画技。

嫏嬛看了眼泼墨挥洒的陆探微,领着抟风和小梨子悄然出店,沿着秦淮河漫步。

“姑姑,不管陆哥哥了吗?”小梨子不放心地问道。

“傻蛋,陆兄在人家墙壁上涂鸦,一会儿店家要让赔钱的!”抟风早看透嫏嬛的打算。

“姑姑不是夸陆哥哥画功超群么?”小梨子不解。

“你陆哥哥的画技,这个世道恐怕没几人能欣赏,待会店家就要骂人了。”艺术的发展需求同人们落后的鉴赏力之间的矛盾,嫏嬛对此十分唏嘘,却并不心虚,“不过好在有刘公子欣赏陆先生,应该会愿意替陆先生赔偿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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