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偏头还想去看大哥的时候,便见楼长天不知何时早已迈出了步子,大步往那小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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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枝雪从茶楼走出来之后,就近走入了一个小巷,那巷子不算太窄,穿过小巷后又拐过几条街。
京城繁华,那是对于贵族们来说的,穷苦的人,不论到了哪里,都是穷苦的,即便是京城这样的地方,也不免有那么几处地方用来“藏污纳垢”。
不过与丰城不同的是,他们这种穷苦又低贱的人只能在夹缝中生存,这样的巷子那样的巷子便是他们的归宿。
姜枝雪买了两碗馄饨,付了钱后拎着就往城西走,最终她停在了一处石桥边,她微微弯下腰,左手轻提一边的裙角,往石桥下走去。
脚下的泥土有些滑,她步子放得极缓,小心的往桥下走,石桥堆了一大片稻草根,上面躺了一个人,那人小小的身子蜷缩着,细瘦的脊背弓起,姜枝雪望着那人安详的睡颜,微微笑了起来,轻晃了一下他的身子:“丢丢,起来,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躺在草堆之中的小人儿听到动静,揉着眼睛坐了起来:“雪儿姐,我就小眯了一会儿。”
姜枝雪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将手中的馄饨递给他,随后从中拿出一碗热腾腾馄饨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期间还催促道:“快吃,吃完我们就走。”
丢丢拾起另一碗馄饨,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最后甚至连汤汁都没有放过,他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疑惑问道:“去哪?”
“最近城中来了个戏班子,听说是运来酒楼请来的,要在大堂中搭个戏台,正好他们缺人手,运来的掌柜答应了给我留个名额。”
“那我呢?”丢丢歪了歪头,狗狗似的大眼睛望着她。
姜枝雪手一转,用筷子干净的那一头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就自己寻个地儿坐着等你雪儿姐回来就行。”
丢丢这一听立马就不干了,他撸起袖子,弓起小臂,展示了一下他并没有多少肉反而骨瘦嶙峋的胳膊,小眉头皱巴了起来:“我也可以去帮他们打下手。”
“你就算了吧,别给闯祸就行。”
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嘲笑,对,丢丢觉得雪儿姐一定是在嘲笑他!他不开心的撅起嘴,嘴里喃喃着,声音太低,且石桥下的风有些大了,姜枝雪并没有听清,她也不在意,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叫丢丢先出去。
等姜枝雪踩着有些松软的泥土回了岸上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桥洞下没收拾的稻草堆,自从一月前她带着丢丢来了京城,便一直睡在这,遮不了风挡不了雨,京城的差事不好找,更何况她一个女子,如果此次能在运来酒楼谋个差事,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来这了,至于那些稻草堆,就留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吧。
她收回视线抬起头,牵起丢丢的手往桥上走,哪知刚迈了几个步子就停了下来。
桥的另一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暗紫色锦袍,金冠玉带,衣袍上用金丝绣着精致的鹤纹,墨染般的发丝在烈风的吹拂下,张扬着,飞舞着,身姿凛凛,容貌俊美。
本该是翩翩君子的样子,那人却就这么站在那一动不动,怔怔的盯着她,黑漆漆的眸子似是怕她原地消失了那般。
那人颤抖着伸出手,而后抬高,像是在隔空描绘着她的面容,他淡得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唇轻启,低哑的嗓音随风传来:“枝雪......”
姜枝雪印象中的楼长天,一直都是几年前那个面对任何事总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高瘦的少年,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入得了他的眼。
而此时的楼长天,一双眼赤红着,里面盈盈润润的,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看上去委屈又可怜,好看的桃花眼瞪得尤其大,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那只没有抬起来的手垂在一侧,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凸,有血从手心处渗出,最后一滴滴滑落下去,再渗进了脚下的泥土。
看着桥对面的那个人,她不合时宜的飞了神,她想,楼长天比之年少时,更俊朗了,但是他好像疯了......
桥上人穿着粗布麻衣,身上有好几处补丁,一头秀发早不如当年,那双总是透着单纯的鹿儿般的眼眸此时不复清澈,眼里全是惊讶得望着他。
楼长天想走过去紧紧的将那人抱在怀里,可他又不敢迈步,他怕这是在做梦,人人都说姜氏女早已随着那场大火走了,不然为何不来找他,可他不信,他不敢信,他守着当年姜家的卷宗,寻了一年又一年。
他还叫人在当初他买下来的那块地上修建了一处府邸,与当初姜府的修缮一模一样,他想如果枝雪看到了,一定会进来看看的,只要京中没什么要事,他就回丰城待着,坐在清和院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手心处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这不是梦,枝雪还活着,就在他眼前。
最终还是姜枝雪最先迈开了步子,她下了桥,牵着丢丢,与曾经恋慕之人分别了几个春秋,一朝相逢,她长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这般僵持着,忽地一片雪白的东西闪过,姜枝雪抬起头往天上看。
冷风横扫,雪花像被风吹乱的柳絮,飘飘悠悠的,冷莹莹一片,酝酿了一冬的京城初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下雪了啊,这是初雪吧。”
肩头忽然沉了起来,姜枝雪收回视线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披了件外衣,她看着眼前的楼长天淡淡一笑,回想起茶楼里听到的那些,她小心的拿下了肩上的外衣,有些为难道:“多谢丞相大人,只是这......”
不待她说完,姜枝雪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楼长天的臂膀如铜铁般紧紧拢着她,察觉到他还在慢慢收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她有些喘不过气的挣扎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