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以为这次又会被拒绝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楼长天站起了身,他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口中呢喃着。
“是,得吃东西,太瘦了枝雪不喜欢......”
见此,长风心中一紧,并没有放松多少。
接下来的一个月,楼长天都出奇的平静,一日三餐从未落下过,有的时候还会去茶楼听书,不复先前消沉的模样。
一切都平静的不正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丰城的六月,他们终究是没有待上多久,一行人收拾了行李,坐上了马车就往京城去,不过几日,马车便到了京城。
穿过巍峨的城门,看着两旁繁华的街道,孟瑜不禁兴奋出声:“大哥,京城比丰城好。”
骑着马跟在马车一旁的长风笑出了声:“说什么傻话呢,这可是都城。”
孟瑜一手掀着车窗的帘子,一边往外瞧,长风看她恨不得要将脑袋都伸出去的蠢模样,也转头往街上去看,正好路过一队杂耍团,其中一个壮汉此时正单手提起一酒壶,仰天就往嘴里灌,随后朝着手中的火把一喷,那火霎时间便壮大了不少。
那火冲着的方向正好是长风那边,他眼神微怔,随后状似不经意的往车厢内一瞥,就见楼长天此时正端坐在里面,此时正看着路边那杂耍壮汉,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孟瑜回头笑着朝他说着什么的时候偶尔露出一个微笑,唯独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冷漠至极。
三个人赶到状元府的时候已是日暮西山,二十匆忙叫人卸了行李,却见自家主子马车都没下转头就要叫人往翰林院去。
二十呆了一瞬,问道:“主子不先回府歇息会儿吗?”
楼长天看都不看他一眼,马夫见他不语,立刻就一甩马鞭。
二十木讷得看着那远行的马车,他觉得这一趟丰城之行回来后,主子似乎有些变了,至于是哪里变了,他却怎么也瞧不出。
这些想法刚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便立刻打住,真是疯了,那可是主子。
——
永嘉十一年七月中旬。
初任翰林学士的楼长天被任命为瀛州刺史,前往瀛州,瀛州地偏,气候干燥少雨,稻谷出产量极低,且常有匪徒出没,不是什么油水地,朝廷中的那群文官见此,不免又开始猜测圣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楼长天却不曾多言语,直接就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初上任时,楼长天直接就亲自带人上山剿匪,朝中人听闻此事不免耻笑,道他楼长天初出茅庐,不懂迂回,前几任刺史多次剿匪,十几年也不曾有过什么结果,更何况他一个不曾及冠的毛头小子。
就在众人都不太看好他,就连圣上都有些不满他这般莽撞之时,信使带回了一个消息,道楼长天剿匪大获全胜,且那些匪徒愿意接受招安,圣上这才展露笑颜,叫人送了不少好东西往状元府去。
楼长天上任第一年,剿匪,设沟渠,安排人设计水灌设施,大力发布奖赏鼓励百姓们下田耕种,就连有新生儿诞生的门户也得到了不少奖励。
上任第二年,瀛州人口大幅上升,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未曾等到第三年,楼长天便被圣上召回,听说那日他出城门时,瀛州的百姓排了长长的几条街,还从家中拿了不少东西,流着泪嘴中喊着“楼刺史”,满是不舍,楼长天收了点鸡蛋蔬菜,其他的便不再要,有一个汉子仗着自己个子高,拎着一只鸡和一只鸭,就想往坐在马车外的车夫身上丢,那车夫还被吓了一跳。
永嘉十三年。
圣上不顾朝中人的不满,直接破格将楼长天升至鸿胪寺卿,任正四品。
永嘉十四年冬。
仅仅一年的时间,楼长天先是被提拔为刑部尚书,后又升至尚书令,最终一路爬到了丞相的位置,这年,楼丞相才刚及冠,而他的弟弟长风也过了武科举,拿了武状元的称号回来,任中郎将。
“楼氏三人如今在京城可谓炙手可热,且不说那兄弟一个文一个武,就说这楼家女孟瑜,那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柔和且富有才情,毫不输给人家培养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啊。”
“那为什么楼家女却不姓楼呢?”
堂下有人嗑着瓜子开口道,站在云台上的老先生抿了一口茶,扇子一展,哈哈大笑一声:“说到这个,老夫可就不得不说几句了,楼氏三兄妹,不是亲兄妹。”
“哈?!”
坐在茶楼中听书的客人们闻言都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茶点,个个面露疑惑,一个瘦小的女子坐在角落里,她身上的衣裳有些旧了,头上一根桃木簪,她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专心致志的听着那老先生说着。
“楼丞相啊出身不好,无父无母,这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他捡来的,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
一语毕,人群静默了一瞬,随后如炸开了锅似地,不少人对楼长天更是崇拜,就连那说书的老先生也赞不绝口。
那女子留下一些碎银子便起了身,京城的冬天总是有些干燥,她舔了舔刚被茶水润过的嘴唇,呼出一口热气,随后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往外走。
“大哥,冬至之后天气会越来越凉,我们去成衣店看看吧。”孟瑜姿态柔美,一张小巧的脸上蕴含着笑意。
长风抱着剑走在一旁,有些不理解:“家里不是有下人给置办了不少冬衣吗?”
孟瑜闻言轻哼了一声:“每次出来你都要抱个剑,别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什么呀,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还会有人......”
二人在身后拌嘴,丝毫没注意楼长天何时停下了步子,长风不解的走上前,见他一双眸子泛红,死死得盯着前方,这样的神色长风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他心里一“咯噔”,顺着楼长天的视线望去,就见前方一茶楼门口一个瘦弱的女子仰天看了看天,随后往茶楼对面的一处小巷子走。
长风心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倒不是那女子有些枯燥的头发和纤薄的衣裳有多吸引人,而是那张脸,太像了,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