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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都愿意陪张网儿等。
这种趣事一辈子也没几桩,看一看、听一听,也能长见识的;动刀动枪的好处,似乎并不及它多。
只听乌鸡拍掌叫道:"寒鸭老弟、甲鱼哥哥,赶快出来开个会吧!"
"嘎、嘎、嘎,什么会?"
问话的可以肯定是寒鸭了,众人猜想老甲鱼不会用这种叫声来表白身份。
乌鸡道:"就暂且取名'翻身大会'怎么样?"
"波、波、波,'翻身'二字太有针对性了,波,甲鱼才渴望翻身嘛!你们别只照顾我,就自己出人头地方面去想想,波,没好词请教学识渊博的太子参先生去。波。"
这只甲鱼竟象是深藏在汤底,说话之时不停地吐着水泡,波波波的声音毕真之极。
乌鸡道:"寒鸭老弟,你意下如何?"
寒鸭嘎嘎嘎道:"那就叫这个'鱼禽复活玩世不恭大会'吧!"
甲鱼赞成道:"波,好极了!即活之,岂能不玩也?会名就是主题,波,我们不必再多讨论了,波,出去吧!"
寒鸭道:"且慢。我被煮熟了都想飞,那是因为不愿以身作餐,嘎、嘎、嘎,现在我们飞之将至,差点发昏二十一章忘记个重要问题。"
"波,什么?波。"
锅外特邀作旁听的张网儿,似乎一刻不说话嘴就发痒,接茬道:"波,波澜壮阔的波,波。"
他居然满口字正腔圆的京谱,态度也很严肃,可是他的用意却是为着搅笑,群雄早已熟知他本性,又怎会看不出来,便笑。
甲鱼在锅里敲着盖子道:"张网儿,你不懂我们的语言,打岔算什么嘛?是你邀情我们出来玩儿、别逗得我不高兴呆家里了。"
张网儿道:"波、波、波。"作吐气壮,"快些好不好?你又不是美美或满满那样的大美女,我那有耐心长候于此?"
甲鱼道:"寒鸭忘记个问题,我们总该听他一两句吧?"
张网儿道:"请!"
寒鸭嘎嘎嘎道:"煮熟了飞走和飞去是两套不同的概念。锅盖一开,我们岂不等于自投落网?要飞也该等到他们准备下手的时候,那才叫飞走嘛!"
甲鱼恍然大彻道:"笨、笨、笨,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子上呢?波,张网儿,等着发梦吧!我们才不上你当呢!"
张网儿气急败坏拍着锅盖道:"他妈的甲鱼咬了张贵宾,有眼不识好人心。谁想吃你了呢?你伸出头来看一看,当我虚痨七伤骨蒸潮热非你不可吗?错!老子强壮得娶老婆已有向四个以上的想法。"
甲鱼道:"眼见为实。"
张网儿跳开两步,当胸撕下上衣,别看他一张瘦脸,浑身肌肉居然盘根错节就是一般人所说"强壮"的样子。
胡弄师父惊叹道:"好精的腱子,啧、啧、啧,脯子也上等呀!"
锅盖随着惊叹声迫不及待掀开一条细缝,伸出来的居然真是一只甲鱼的尖头,只看了一眼,它对其它没什么兴趣似的,立即缩回头去关门大吉。
张网儿合上衣道:"怎样?我骗你没有?"
甲鱼道:"胡弄师父由衷之言,浪费你太可惜了。我们出来,现在已不是想玩,而是没办法得退位让贤。'益气活人汤'缺你不成,绝对不成,绝对徒有虚名!"
张网儿听他把这句话说完,发现四周看他的眼光下面,至少有十张嘴象是在回味某种值得一尝的美味。不想则已,一想真把他吓一大跳。
张网儿加急扣紧衣衫,说道:"货好不一定要卖,只不过是用来揭发充数烂竽的唯一标准。没了尺度,就等于没了国法家规,成什么体统嘛?天下岂不大乱?肠胃岂不大乱?上吐下泻,一蹶不振,到时候你才有得苦吃。"
甲鱼惊心道:"有这么严重吗?"
张网儿道:"没有。没有这严重事我舍得脱衣服吗?我象不要脸的人吗?随便展示自己于大庭广众之下,若缺少救世之心,简直就是纯属有病的表现,要么算是下流。"
他点头道:"我相信我不是那样的!"
甲鱼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出来让你鉴定一下。"
张网儿道:"我已等待很久了。"
甲鱼道:"虽然我们不是最好的'益气活人汤',却也绝非假货。好!先验货,再喝汤就知道。"
寒鸭嘎嘎嘎道:"胡弄师父,开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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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弄师父好半天无戏,靠在锅边注视着张网儿,我们从他热爱本行的态度约略可以看出他的想法,大概就是在想方设法请君入瓮,提高"益气活人汤"的鲜美品质。
但他还是没忘当务之急该办的正事,搓搓手掌重新挥铲道:"各位注意,开锅咯!"
大铁铲尾柄穿在锅盖把手环内,向上一挑,锅盖纹丝不动;再挑,好象还加了把劲,锅盖仍然没大动静。看胡师父的脸,你会以为他在厨房偷了嘴,不小心吞下了半斤红辣子,这时候正开始发作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胡弄师父,忽然异口同声道:"别胡弄人了,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个别人也说:"贼亮的。"
反正一起识破了胡弄的胡弄师父,露出聪明的笑意。
张网儿也笑着,但他的观察力渐渐否定了他的笑容,眼中一丝忧虑竟是为胡弄师父而起,随着胡弄师父的深呼吸,他蓦地一拳击在地上,助威道:"起!"
胡弄也发劲大吼,面孔扭曲成只有大便干燥时的状况。只可惜这一下依然令人失望,然后我们就看见他一口气吐出,双手撒开大铁铲,瘫仰在地。形象还是有的,如果你煎过荷包蛋,不妨依此外形夸张地去联系。
不规则的手脚,我解释为沸油溅开的蛋清。毕竟我们不是专业厨师,手忙脚乱只有煎这种荷包。
张网儿揉着发痛的手,叹息道:"他要先来碗'益气活人汤'就好了!"
胡弄师父大口喘气,断断续续叫"汤"。张网儿环视众人道:"哪位好心请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胡师父还有以后吃饭不付钱的好处。一好不如两好,这种机会失之交臂不划算的。咦,这事怎么就没吸引力?老三你也不上吗?"
孔老三不屑道:"开个锅这种小问题用得着动手吗?你不知道叫吗?叫不开不知道骂吗?骂不开不知道砸吗?嗯,砸也得动手,但那是最后一步,一般用不着。"
张网儿受益匪浅,依计行事,轻敲锅盖,叫道:"甲鱼甲鱼快开门、乌鸡快开门,寒鸭快开门。"
乌鸡道:"不是不开门,没穿衣衫怎见人?等一等吧!"
张网儿道:"胡弄师父不行了,等不得!"
乌鸡道:"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张网儿道:"现在天热,风行穿少,男人,有条内裤就行了。"
孔老三"啪"地一掌击在墙柱上,怒眉吼道:"听见吗?再不出来老子要你好看。"
话音未了,锅盖"咣铛"一声就掀翻在地,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张网儿缩在锅边,翘起拇指道:"恶人当道,谁都怕你这一套。行,老三,你高明!"
孔老三自得道:"这年头嘛!"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那些一贯关注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到大铁锅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