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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师傅推门进来的时候,大家的话题已从抱怨到了宽慰,猜想越是可口的菜肴费时越多,宴宾自是不能太草率,这边的民风就是以好客著称嘛!
"老胡,有什么好菜你觉得?"
胡巨元大师傅一脸不解的表情,搔着头皱眉道:"我出去发现蜗牛寨的朋友们没准备吃饭的架式,随便逮一个问黄大人、诸老总在哪间雅阁,他居然说他们买菜去了。这事用得着他们亲自去吗?"
"啥?"老九一蹦八丈高,夺门而出。
胡巨元棒喝般顿时醒了,蒲扇一掷,压在铺下的板斧已给他抢在手中,屋内一阵乱,除了孔老三屁股中箭行动缓慢,余人蜂拥,呼朋唤友已到院中,所有房间的门都被踢开,事实上,黄大人的原班人马一个也不见影了,蜗牛寨的朋友看样子也急时躲了起来。
胡师傅疑惑更生,喃喃道:"刚才还看见有人嘛!"
钟长老还是很冷静,一顿打狗棍,说道:"要走也不远,我们轻装快骑,撵得上。"
到底发生何事,忙乱中还不确切,然后陆续有人报来,没看见人,车马也都全部消失不见。
钟长老仍然不是很急的点头道:"只能啃干粮了,吃完再追不迟。前面是沉金桥,这段路不好走,怎么赶也要凌晨才抵达,何况郑先生早有布置。"
话虽如此,坐下来啃干粮的一个也没有,众人收拾打点中囫囵吞些,一拔一拔的倒不见谁甘落后地追了出去。
蜗牛寨一色的圆房子,兜兜转转,没有笔直的路可走,皓月当空,老江湖们庆幸着方向有了指引,喧啸向前。
虽然有时走着路已到头,但懂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回头是岸的带路人采取以退为进,曲折向前的灵活作风,又让群雄燃起新的希望。
如此三番五次,冰盘一样的月亮仍如指路明灯高悬,惊呼声乍起,众人又回到老地方。
互相埋怨终于开始了,最有见识的领路人老九赌气不走,怎么劝也不济事。
张网儿诚恳说道:"还是你来吧!老失败是正成功的亲娘亲妈,可能是大伙儿忘记了月亮也在走。小时就唱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芭篓,太简单的问题容易忽视!"
老九委屈道:"我爸爸给我取名老失败你们也探出来了?谁叫郑成功,妈妈叫你出来带路。"
众皆哑然。
老七道:"我们家兄弟姊妹太多,父母养不起,但又不太懂止生之道,怀上九儿老爹觉得很是失败,才给他取了这名字,实际上我这兄弟一向就不太失败。"
"其实我们觉得你爸爸很让人佩服。都是好弟兄了,还没请教七哥大名!"
关于这点,老七不想公开,就叫"老七"多亲切嘛!
既然如此,也没人追问,那是不礼貌的行为谁都明白。
可是猜一猜不该禁止吧?老七隐隐约约就听见一些十分不雅的名字引人窃笑。
"好!"他双手做投降的姿势说道:"我叫老得宝,没有你们说的那些难听。"
"老得宝七哥,这次你带路吧!"
老九坐在地上,挥手道:"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顺便清静下来想想可否另觅它途。"
张网儿道:"我陪老九。你们最好一路暗暗做上记号,免走冤枉路。"
"我们呢?"王哈巴征求孔老三的意见。
"我这样子能劳顿吗?"孔老三斜在独轮车上,做了个休息的手势,乐得王哈巴搓手直说:"好好好,歇下来继续听他们说故事。"
张网儿伸个懒腰,神态淡淡道:"听什么听?现在你就在故事中,四脚蛇的故事!"
"四脚蛇的什么故事?"王哈巴摸不着头脑,嘟哝道:"不觉得谁扯上了四脚蛇。"
老九道:"我们全扯入四脚蛇的故事中了,蜗牛们!"
孔老三眼睛翻白,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四脚蛇逃跑爱丢尾巴你没听过吗?我们现在就是这尾巴儿,给他们丢在这儿了。这种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王哈巴便不作声,埋着头,手扯头发,大概也知道四脚蛇的故事代表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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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路的队伍已出发很长时间,留着等待的十数人无话好说,老九、张网儿索性先后闭上眼睛,靠坐在墙角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人叫道:"哎哟!老得宝七哥你们回来了,情况怎样?"
老七带队的人马也瞧见这边厢,失望埋怨之声叠起。张网儿张开眼,他的得意显得别人说有多傻就有多傻,但他一开口就惹人笑了出来,不快登时云散。
"哎!"他叹气道:"为什么你们要老七老九带路?拐来和拐去听名字就不适合带路,还不是在老地方拐来拐去,最差也该找一位叫老马的稳当些不是?总要讲点儿信仰吧!"
老九也睁开眼,诚恳认同道:"对不起,网儿说的没错!我们确实该推举一位熟谙八卦变化的弟兄出来指点迷津。"
大伙儿互相审视。"说句老实话,没有!"张网儿毫不客气地说:"虽然这儿高手不少,但懂奇门遁甲,阴阳八卦的……嘿嘿,我看没有,你们看也没有。所以我们只有象无头苍蝇一样乱猜了。两人一路,作记号,蜗牛寨也不过几十百把条路吧!有时候笨法子最管用。"
"可是你这个聪明人为什么想出来是笨法子呢?"王哈巴的问题通常就是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风格,但张网儿这次有妙答,不加思索辄道:"因为聪明法子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王哈巴摇头道:"不,我显然比你笨。"
张网儿道:"为什么笨人想不出聪明办法呢?"
王哈巴头摇得差不多就象拔浪鼓了:"我不晓得说了,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聪明又是笨,笨又是聪明,不说了不说了!"
张网儿转过身低声道:"谢天谢地,不说了最好。"他摆脱王哈巴无知纠缠,只听钟长老已发话肯定他的建议道:"而今眼目下,这个法子虽不是最好的,也只是有这样了。既然进来有路,出去也该有路,兄弟们莫灰心!"
再看弟兄们,精神饱满,倒也没显出挫折感,估计不舍不弃的决心跟随着逃跑的几大车财宝,仍是紧密地联在一起。这种看不见的线,要割断更不容易。
状态如此,钟长老也没什么好费口舌的话要说了,当即开始分派路线遣人寻找。这个时候,黄大人率众正在赶往沉金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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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同马蹄一样轻疾,这种感觉已有很久没体会了。
夜风在吹,吹起来好爽,黄大人蓦地扬声大笑。
押镖队伍每个人的心情都愉快之极。
"诸老总,'四海镖局'能有今天的基业,敢接八方的买卖,看来真有一手,你!"黄大人很少夸人,出了蜗牛寨,兴奋已不可抑制,赞道:"象这种移屋换路的机关,以后你要多搞。"
诸四海不得已而为之,只有苦笑。
黄大人省得这表情,可是他真是很高兴,手掌一挥道:"诸老总,我知道你难为,明晨一过沉金桥,你就提前交差吧!都知道我们逼你,江湖上还是说得过去的,哈哈哈……"
刘公公可能认为黄大人太得意忘形了,提醒道:"尾巴虽然甩掉了,只怕还有些手没斩断,沉金桥是个险要地,我们有接应,别人有没有埋伏?"
这种问题我可不可能想不到?
黄大人傲然又一挥手:"小意思!我们安排的是三百快刀手和可打大仗的三千铁甲军,由潼关总兵赵芾赵大人带队,什么埋伏都不在话下,只管放心去!"
一名武士奉承道:"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难道黄大人有分身术不成?好好的同我们一行,突然之间,一切就敲定了,实在令我辈难以企及呀!"
黄大人放纵得意,说道:"机灵的小马是个不错的人,哈哈,真有一个这样的外甥倒也不坏。你们看他在队伍中进出,他娘的就是不让人怀疑,我差点都要佩服他了。老赵啊老赵,你这手下我要挖走别怪,哈哈哈……"
"原来马少爷不是大人你的外甥?"不知情者恍然大悟,知情者浅笑似深不可测 。
黄大人笑声不绝,驱马向前。
"华山派哪个杨弄箫又是怎么个来头?这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两面派似的,和我们又什么关系了?"趁着黄大人性致,不知情者追问。
黄大人的耳朵却忽然聋了一般,说道:"想吃饭的车后取烧饼去,这顿只好将就些,到沉金桥还要几个时辰,别挺着受罪。"
又干又硬的烧饼本来就难以咽下,合着话一齐吞实在是堵嘴的一剂妙药。
大人有话,装不装样都得塞一块。
午夜狂奔,只有蹄声和车声在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