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怪最近诸事一波接一波,迫得她不得不展露光华。本打算跟着楚留香看戏,这男人却心心念念系在她身上,连带着蝙蝠公子也借着七少做要挟,打她的主意。万花楼自创业到现在,第一次有这么多麻烦。
“在想什么?”
“在想当初若不是和楚留香打赌也不会给自己招惹这么多麻烦,说到底还是静极思动,自找苦吃。”
在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无论如何躲避都摆脱不了的江湖,最后竟是自己凑上去,这算什么呢?
“这么说,你以前是避着这些江湖琐事?可你开了万花楼。”
“万花楼本就是烟花之地,变成江湖上情报买卖的场所也是顺其发展,你当我还能费了多少心思么?”
“但你最终还是踏进来了。”
“是啊……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足。”花漫楼微微咬着唇,最后还是忍不住叹息:“问题是,我为什么不后悔?”
大江东去,浪淘尽……江湖是一场不归路,甚至留不下身后名。
苏堤杨柳,晓风残月,一杯剔透美酒与执酒的纤纤素手,那又是何等温柔甜蜜的意境?
她明明向来徜徉其中,愿长醉不醒。可一朝被那滔天巨浪卷去后,她竟然忘了自己的温柔乡,义无反顾一头扎进去,无法自拔。
到底这一世时时刻刻谨记逃避江湖中的一切,是因为她厌恶,还是因为她潜意识中明白,一旦深入就再无法回头?这种尔虞我诈、打斗杀伐……被称之为危险的一切,却都吸引着她。
有些事情避过了便避过,若是一不小心被牵扯,也许就没有归路。
江湖岂不就是一个没有归路的地方?
花漫楼的呼吸渐渐平缓,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被赶出去。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总去钻牛角尖呢?
静静等着她睡熟,姬冰雁才慢慢走到床边,摸索着坐下。
他计算着时间,从他们进来到现在有没有过去一夜。可黑暗中对时间的概念本就模糊,更不要提精确计算。他只好在心里默数,一直数到了五百,才起身出门。
“我要四处看看,谁带路?”
“客人想去哪里?”
“那要看你们带我去哪里了。”
“客人这边请。”
门口声音消失之后,花漫楼睁开眼睛。姬冰雁不愿,却还是应承了自己。
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原公子,若你再不动手,我们就要按照我的计划来。
原公子动手了,就在姬冰雁被带到底层销金窝,而外面天色正是蒙蒙亮的时候。
“花楼主。”原随云的声音从上面的某个角落悠然传来。
“我以为这是客居,原来是牢房。”花漫楼低笑,知道原随云听不到她的声音。
原随云的声音停顿了会儿:“花楼主不喜欢在下的布置?若是有不妥之处尽管开口,能做到的我都会为你安排。”
花漫楼侧耳倾听,石门并未落下,而且依照这房间石壁的厚度,原随云不会用他那声音的冲击。
那铜管就在床铺之上,坐起身稍稍抬高些,便有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公子说笑,公子早就知道我所求为何,竟然直到现在还迟迟不入正题,让漫楼我少不得有些心冷。”彬彬有礼的语气却并非纯然是男子的口吻,并非示弱,却多了分带着抱怨的撒娇,融在几乎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里。
原随云笑道:“花楼主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本拟在拍卖前给你一个惊喜,既然花楼主这么焦急,不如就现在将人送过去,如何?”
“那就多谢公子,桃夭为了草药不要主子,我这身边没个知疼知热的美人,真不舒服。”花漫楼又恢复到一贯的轻佻。
原随云低笑道:“美人自然知道嘘寒问暖,男子却也不遑多让,那飞雁伴在楼主左右,竟然未曾让楼主觉得舒心?”
“你少来促狭我,现下楚香帅等人也该进来了,你有空理会这个?”花漫楼立刻反唇相讥。
“楚香帅,自然不必我去对付。”原随云悠悠道:“花楼主,若是你一直待在房间等待诸事尘埃落定,我蝙蝠岛与你万花楼或者能够长期往来。不过若是在此时随意离开,恐怕就不得不当做敌人了。”
他殷殷告诫,话语中的遗憾绝非虚假。
“你很不想杀我?”
“自然。”
“为何?”花漫楼不由好奇问道。
“万花楼的一切还没到手,花楼主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原随云说的很冷绝。
“……有道理。”花漫楼也不急促:“桃夭如何?”
“他很好。”
“姬冰雁呢?”
“那就要看姬大侠的选择,他若跟着领路人回来,我不伤他,他若擅自行动,我总不能让人在我的家里捣乱。”原随云又笑了几声,显然心情很好地道:“你先休息,这些琐事就不要理会了。”
“那真是……多劳公子关怀。”花漫楼带着些讽刺。
“这是一个局,花楼主,与其做一名局中人,不如身在局外更轻松。”
“可你身在局中。”
“这是我心甘情愿。”
花漫楼安静等待片刻,直到那边再无任何声音传来,她才缓缓开口问:“你——可是为你的家族秉着你蝙蝠公子的身份?无争山庄。”
仍旧毫无声息,但花漫楼知道,原随云必然已经听到她的话。
她猜测过很多种理由,只有这一种最现实。
问题只在于,他是否想毁了无争山庄的百年基业?他的云淡风轻,他的狠绝与悲哀,不是设身处地,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他在做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