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璋环顾左右四周,大声问道:“大伙儿说说,是不是都一样啊!?”
“那还用说吗!我们可都是誓死效忠朝廷,效忠陛下的!”帐篷内众官员齐声回应,声音响亮。^8′1~k!s.w?.^c!o?m¢
一名官员更是激动得脖子涨红,道:“谁敢对皇帝陛下有任何不敬,老子我马上就把他脑袋拧下来做夜壶!”
另一名官员则眼含热泪,无比“真诚”地说道:“皇上的恩德,我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万一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好似真的被皇恩感动得稀里哗啦。
听到这些贪官污吏对自己这般肉麻的吹捧,朱允熥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红。敢情自己还成了这些贪官污吏眼中“最明智”、“最英明”的“好皇帝”了!
细想之下,也确实如此。
没有他推行的新政,没有启动工业化、商业化和金融化的改革,大明王朝还停留在原来的农业社会,国库里就不会有如此充裕的钱财。
同样,这些贪官污吏再怎么贪婪,也贪不到如今这天文数字的银钱。
这还真是“多亏”了自己的“改革”,才让他们有了今天这般大把大把捞取银钱的绝佳机会。
也难怪这些贪官污吏,会对自己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将他视为“财神爷”般的存在了。
一时间,朱允熥多少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了。
这荒诞的场面,让他的心情复杂至极。
朱允熥目光一转,便见徐妙锦那双明亮动人的美眸,此刻正狠狠地瞪着自己。
敢情是这些贪官污吏的无耻言论,让这小妮子太过气愤,以至于一时间连带着对朱允熥也满腔怨气了,仿佛他也是这腐朽官僚体系的一份子。
朱允熥轻咳了两声,没有理会徐妙锦那充满怒意的目光,转而面向吴德璋,语气波澜不惊地问道:“你刚才说,无论我看中了哪个姑娘,你都可以帮我弄来,这又是何种手段呢?”
“总不能连人家小姑娘,也扣一个盗贼的名号吧?”
“这未免也太过荒唐了些。”
“有何不可?”吴德璋阴险地笑了:“男的扣罪名,那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女的扣罪名,那就是坑蒙拐骗、蛊惑人心!”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反正现在是特殊时期,自当行特殊之法,先将人强行抓起来再说。”
“她要是乖乖从了大哥,那以后就是大哥的人,自然一切好说,皆大欢喜!”
“若是不从,那也无需审理,直接就推到刑场上砍了!”
吴德璋得意洋洋地反问道:“大哥,你说,她敢不从吗?!”
“再说,就算她不顾自己的性命,总要顾及父母家人的性命吧?!”
“她敢不从,将她一家都当匪寇办了。?y^o?u!s,h/u/l\o^u`./c~o\m/”
他轻蔑地一挥手,道:“这些都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兄弟我说拿谁就拿谁,手到擒来!”
朱允熥轻叹了一声,道:“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
“可惜,我对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女子,没有什么兴趣。”
“懂!大哥果然是品味非凡之人!”吴德璋立即大声回应,谄媚奉承道:“大哥中意的,肯定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那才配得上您的尊贵身份啊!”
“大哥您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在陛下跟前当差,前途不可限量!”
“这不管什么样的官宦人家的女儿,配上大哥,那都是高攀,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接着,吴德璋便又道:“我有一个妹妹,虽不是嫡母所生,但家父向来将视作掌上明珠,自幼饱读诗书,明理懂事。”
“如今年方二八,恰好是出阁的年龄,也出落得十分标致,容貌姣好。”
“大哥若是不弃,可将我那妹妹收入房中,让她侍奉左右!”
“她不是嫡女,只是小妾所生,便是给大哥做妾,那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
朱允熥再度被吴德璋的话语深深地震撼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吴德璋,不仅肆意贪污,草菅人命,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能随意献给他人,当作攀附权贵的工具。
虽然在这个时代,官员娶妾是极为普遍的现象,几乎是约定俗成之事。
但由于妾的地位实在太过卑贱,别说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就是那些稍有脸面的普通百姓,也绝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去给别人做妾。
除非是实在走投无路,被逼到绝境。
官员所娶的妾室,也大多是身份极其卑微之人。
然而,吴德璋可是堂堂的河南按察使司副使,正四品的高官。
他的妹妹,即便只是小妾所生,也断然没有再给别人做妾的道理。
可他为了巴结奉承朱允熥这个“皇帝身边的护卫”,竟然就这样将自己的妹妹给“抛”了出来,当作筹码。
见朱允熥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吴德璋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家妹妹乃是小妾所生,血统不纯,又连忙慌张地解释道:“大哥莫要误会,小弟我绝没有让妾生之女来辱没大哥的意思,万万不敢!”
“只不过,我这个妹妹,确实长得极其好看,容貌远非寻常女子能及,我才斗胆生了将她献给大人的心思。优品暁说旺 首发”
吴德璋生怕朱允熥不满意,又道:“大人若是有意的话,我还有一个妹妹,是嫡母所生,与我一母同胞,身份尊贵。”
“只是实话实说,她委实没有那个小妾生的妹妹那般漂亮。”
“大哥若是在乎嫡女的身份,我这个同胞妹妹,也可以一并献给大哥,任由您处置!”
啪!
吴德璋的话音刚刚落下,徐妙锦猛地扬起手,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打在吴德璋的脸上!
这个肆意贪污、随意杀人、无恶不作的贪官,竟然还妄想用自己的亲妹妹来勾引皇帝陛下,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来“勾引”自己的“熥哥哥”!
徐妙锦内心的怒火瞬间达到了顶点,再也无法忍受!
这一记突如其来的耳光,顿时将帐篷内的众官员彻底打懵了。
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错愕。
吴德璋也一时愣住,他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眼神复杂地看向徐妙锦,又迅速转向朱允熥,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解释。
“连禽兽都不如的贪官污吏,竟敢在这里巧言欺君,诱惑陛下!”
“像你们这般十恶不赦之徒,就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徐妙锦的声音冰冷彻骨,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愤怒和杀意。
欺君?
陛下?
众官员更懵了。
他们不是天枢司的护卫吗?
怎么又突然扯上陛下了?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徐妙锦不再作任何解释,冷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群贪赃枉法、罪恶滔天的贪官污吏,全部给我拿下!”
护卫们早已严阵以待,等候多时。
听到贵妃娘娘的命令,他们立即出手。
如同猛虎扑食般,迅速而精准地将吴德璋等一众官员,全部牢牢按住。
“我等乃是朝廷命官……就算你们是天枢司的御前护卫,也没有权力擅自将我等拿下!”有官员声嘶力竭地大叫。
有官员惊慌失措地高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期盼着能呼唤到外面的兵丁前来相救。
“朕还拿不得你一个贪官吗?”朱允熥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不大,却又如同九天雷霆般炸响。
瞬间震彻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众官员再度呆住,一个个痴痴地望着朱允熥,震惊之色迅速弥漫开来,笼罩所有人。
“你……你……你不是天枢司的护卫首领吗?怎么……怎么变成皇上了?!”有官员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皇上……他……他就是皇上!”另一名官员指着朱允熥,声音里满是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自从朱允熥执掌大权,直至他登基称帝,亲眼见过他的官员可谓不计其数。
朱允熥不像有些皇帝那般,整日深居简出,躲在深宫之中,不愿与大臣们见面。
地方官员进京述职,通常都会有一次面圣的机会。
只不过,这种所谓的“面圣”,往往是数百人乃至数千人同时觐见。
官员们规规矩矩地给皇帝磕几个响头,皇帝再简短地讲几句话,训导一番,整个过程便宣告结束。
这些“觐见”的官员,都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远远地望了皇帝一眼。
不仅距离陛下甚远,更因礼仪规矩而不敢多看。
毕竟,直视君上乃是极大的不敬,更是重罪。
帐篷内的官员中,确实有不少人曾在这种集体觐见的场合见过朱允熥。
可若要说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恐怕就只记住了皇宫里的规矩森严,和陛下召见时的场面宏大。
至于皇帝具体长什么样子,他们不敢细看,自然也说不太清楚。
即便是在路上偶然碰到,也肯定认不出来。
然而,人类的记忆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一旦有人给予明确的提示,那些模糊的印象便会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之前没有人指出来时,他们无人能认出朱允熥的真实身份。
可一旦有人明确指出眼前之人便是皇帝之后,那个原本模糊不清的印象,便立刻与脑海中的影像重合起来,并迅速变得清晰无比。
是了!
这分明就是皇上!
就连他说话的音色,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全都想起来了!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员此刻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齐声叩拜。
一边参拜,一边已吓得浑身瘫软,连跪着都有些身体不能扶正。
他是皇上,那自己等人刚才的所有言行,可都被皇上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
完蛋了。
这回是彻底完蛋了!
吴德璋更是呆若木鸡地僵立在那里,脸色惨白,好似三魂七魄都已离体而出一般。
他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朱允熥,脑海中猛然浮现出自己曾经在金銮殿参拜时的场景。
当时明明是亲眼见过的。
虽然隔得很远,看不太清容貌,但面圣的场景其实是极其深刻,足以铭记一生。
但刚才,他却完全没有认出来。
甚至还在天子面前,口无遮拦地说了那些如何贪污朝廷的银两,如何残害百姓的话。
这真是自寻死路啊!
被官员呼喊而仓促冲进来的衙差兵丁,见到帐篷里下跪的官员,也呆住。
他们原以为来的是锦衣卫,没想到竟是锦衣卫护卫着皇帝陛下,亲自微服私访,驾临此处!
兵丁们也都连忙跪了下去,伏地不起。
朱允熥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跪了一地的贪官污吏,随即转向吴德璋道:“来,吴德璋,继续与朕说说,你都是怎么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草菅人命的。”
平静的语气里隐隐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吴德璋惊慌失措,如捣蒜般疯狂磕头,额头重重地叩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哭嚎着,声音颤抖道:“陛下饶命啊!”
“陛下!臣……臣只是酒后胡言乱语,随便吹牛的,并不是真的啊!”
“臣说的那些事情,其实并没有真的做啊!!”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试图抵赖,将所有的罪行都推给醉意和虚言。
“怎么?当着朕的面,你还想抵赖不成吗?”
朱允熥的声音愈发冰冷,寒意刺骨:“人在做,天在看!”
“你要不要想清楚了再回话啊?”
吴德璋猛然一愣,脑海中瞬间清醒过来。
如果是别的官员,自己确实可以抵死不认,只要对方查不到确凿证据就行。
但如今,是当着皇帝的面,自己已将老底子都彻底托了出来,再来一个矢口否认,那就是将当今圣上当作傻子愚弄,这比承认罪行更加不可饶恕!
“臣……臣……臣认罪!陛下,臣知错了!臣罪该万死!”吴德璋终于放弃了挣扎,放声嚎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