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事态扩大,孙太后急忙下令散朝。
“泯王,你也下去准备吧!”
见朱祁钰还在太和殿不走,孙太后微微蹙额道:“皇上都下圣旨了,咱们怎能不从?立刻调集十万石粮草送往居庸关,不可耽误。”
朱祁钰目瞪口呆,似还要劝说,却见姜维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他之后认栽退却。
“张辅!”
等所有人退下,孙太后阴沉着脸色,道:“你不跟哀家做个解释吗?”
见张辅摇摇欲坠,身在殿外等候的张雄急匆匆进入太和殿。
孙太后见状,更是不悦。
皇权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挑衅,前有朱祁钰结党营私霸权,现有朱祁镇身边的近臣不懂礼数,这个太后当的是真心累。
张辅在张雄的搀扶下勉强算是定住了身形,紧接苦笑道:“太后息怒!这二人都是皇上亲自在军中选拨的后起之秀。”
他朝姜维微微颔首:“此人名叫姜维,不论强棒手段还是治军策略还是临敌应变,其才之高远,老臣生平仅见。”
孙太后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好奇地多瞄了眼姜维,越看越是心惊:“国公开玩笑吧?他初入军中,何来如此本事,难不成比您的本事还要高?”
张辅摇头叹息:“老臣是萤火之光,可姜维堪比皓月之辉。”
孙太后自是不信,轻轻哦了一声,指着殿外的石狮子,道:“哀家曾闻国公壮年之时膂力过人,甚至能扛此狮子绕殿行转,面不红心不跳,不知姜维可否?”
这话已经就有点为难人了。
张辅根本没有过如此壮举,而且他更加担心姜维不能做到。
姜维却躬身请命:“既然是太后相邀,末将斗胆一试。”
说罢,他自行挽起长袍,跨步向殿外行去。
晌午,秋阳洒下殿内,殿内之人纷纷遮了遮眸子。
但听殿外忽然想起一阵浑厚响声,紧接便是姜维身穿白袍,单手扛着石狮子大步流星踏着秋阳入殿,谈笑自若道:“敢问太后,要置此狮子于何处?”
孙太后只是在些怪谈上见过此等神力,不曾想年迈之时竟然可以亲眼所见,一时间感慨良多:“放于原处!”
姜维微微躬身后,再次从容跨出殿外,须臾又只身前来跪拜太后:“吾皇圣明!破格提拔末将为三军统帅,幸得三军将士听从指令,末将等才可以在居庸关大破兀良哈三卫,如今三卫的土地已然归于我朝,永不复叛。”
“但皇上深恨瓦剌也先之辱,发誓要破除瓦剌,末将不才,愿为大明身先士卒,还望太后稳持朝政,以安我等之心。”
孙太后重重一哼:“狂妄小子,凭你也配谈朝政之事?”
姜维再次下拜:“非末将之言,实是吾皇所托,末将不敢不说!”
孙太后沉默之余,怔怔问道:“他当真这么说?”
不待姜维回答,张辅打着摆子上前,声音嘶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兀良哈三卫被咱们打败了?这是什么时候得事情?”
姜维诚恳回复:“就在前不久!”
说着,便简略的将事发经过说了一遍。
张辅大怒,捶胸顿足要打姜维:“老夫临行前对你等千叮咛万嘱咐,时时告诫你们要勇谏皇上,不可由着皇上的性子定下战策,你们为何不听?此次伤亡多少兵马?兀良哈三卫骑兵精锐,老夫就想不通你等为何要战?”
姜维苦笑道:“我军零伤亡,福余卫长脱古思眼下在居庸关为军民传授养殖技术,泰宁卫长被朵颜卫长纳哈楚猜忌所杀,而纳哈楚集结骑兵八万攻打居庸关,被咱们的连珠手铳和火铳打的节节败退,退居太平镇时,被也先偷袭,身死当场。”
张辅哑然无语,呆呆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孙太后惊讶道:“何为连珠手铳?”
姜维细细解释了朱祁镇制造连珠手铳的经过。
孙太后冷笑道:“小儿夸口之言,实让人难以置信。”
姜维无奈只好道:“末将来的匆忙,只带了一枝连珠手铳,太后若有兴致,咱们改日可以在校场试试威力。”
孙太后仍觉难以置信,讷讷又问:“哀家听闻他脱了龙袍,让将士们乱写乱划,可有此事?”
张辅和姜维面如土色,点头承认。
孙太后怒不可遏:“你等不知这是对皇家的亵渎吗?”
话未说完,姜维已从怀中取出那件龙袍,抖擞一番展开。
果然见龙袍之上全是模糊的血红大字。
“皇上爱民如子,这些都是留下来与土木堡灰飞烟灭的将士姓名。”
伴着张辅的作答,孙太后心神不禁一乱,低声叹息道:“土木堡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打不过瓦剌,也没必要去炸吧?”
姜维哽咽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正是吾皇有此等决心,我等才能安然退居居庸关。”
浴火重生?
孙太后眯起眼睛,旋即摇摇头,自己的儿子怎么个德行,她最是清楚,根本和这些人口中的皇上大相径庭,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
“太后!”
张辅脸色缓和许多,低沉着声音道:“老臣也是在土木堡时才发现皇上的变化,很可能他一直在韬光养晦,那些平日里的荒诞行径,只不过是迷惑大家的做法,实际上,他是我大明罕见的英明帝王。”
孙太后不屑一笑:“有哀家助他,他何须韬光养晦?”
张辅苦笑道:“适才朝臣悉数归附泯王,太后怎么说?”
这......
孙太后哑然无语。
“我朝臣善于直谏皇上,但如此行径大大削弱了皇上的权势,皇上对很多事虽有主见,但有心无力。”
张辅不急不缓说道:“但经过此番磨练,老臣坚信他一定可以胜过之前那几位帝王,成为千古一帝,也未可知。”
孙太后想起刚才的场面,再想起自己这些年处处为难朱祁镇,处处否定朱祁镇,不免一阵汗颜,难不成自己的儿子当真如他们所说一般睿智英武?
“太后!皇上不是有封家书给您吗?”
张雄极力压低着声音提醒道。
孙太后瞬间睁眼,冲身边的太监道:“立刻去景福宫带来家书,哀家要现场拆阅。”
家书带来,孙太后颤巍巍打开,但觉字里行间完全没了朱祁镇往日的骄横狂妄,处处显得谦卑懂事,而且隐约还流露着对母亲的感激、思念,孙太后眼眶不禁红透,虽然帝王之家最为轻贱的便是感情,但他们母子连心,此刻见到儿子如此懂事,作为母亲如何能无动于衷。
“我儿当真长大了!”
孙太后欢喜道:“各位来此不易,多休息几天再去居庸关不迟。哀家还有好多事想问个明白。”
这一刻,她再也不愿去想牺牲的二十万士卒。
因为如果可以换来一个英武睿智的儿子,孙太后宁愿再牺牲二十万人,以换来朱祁镇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