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难堪的沉默。
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互相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周静宜手中拿了只水杯从房间出来，看到他们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问：“爸，你们这是干吗呀？大眼瞪小眼的。”
周书记回过神来，拍了下李保平肩膀说：“小李，坐，坐下说。”
李保平揣摩着他肯定不赞成这个主张，坐下来，等周书记发话。
“保平啊，你这个想法太超前了，我们现在所有的政策都是跟着国家走，谁要是违背了政策擅自作主那是会犯错误的。而且，你能保证让社员们都富起来吗？”
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几年后成为国家的一项基本政策，是经过实践得出的结论，怎么不能？
李保平信誓旦旦地说：“能，周书记，我愿意立军令状。”
周书记摇了摇手说：“你先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才回答你行不行？”
李保平一看周书记这里有门，高兴地说：“好，我知道这是新鲜事物，你又是领导，得深思熟虑才行。”
周书记点了点头说：“是啊，这是大事，我得好好考虑才能答复你。”
不管他是不是当面给他答复，将想法送达给他就完成了一半的任务。目的达到，李保平起身告辞：“那我等你消息，我得回家了。”
周静宜说：“这就走啊，礼都送了不留你吃饭恐怕不好吧？”
李保平说：“一点水果算什么礼？静宜，你要好好复习，很快就会派上用场的。”
周静宜“哼”了一声说：“你刚才说明年国家会恢复高考，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听我的没错。”
周静宜调皮地眨着眼睛说：“看在你传递过来这样的好消息份上，我决定留你在我们家吃饭。”
书记女儿要请他吃饭，这当然是好事。
可他也不能直接就答应，总得推让一下才好，于是说：“不了，我还有朋友在外面等着我哩。”
周静宜说：“这有啥难办的，叫他来一起吃不就行了。”
周书记也说：“就这么办，小李，你今天带来的都是好消息，作为花园村书记，我为能有你这样的好干部高兴，是应该好好庆祝庆祝。”
李保平寻思着，能在领导家吃饭就拉近了与他的关系，有助于把事情办成。再说了，既然人家有意，再拒绝就显得矫柔做作。
“好吧，那我去外面将我朋友叫来。”
周书记答应着，吩咐周静宜做饭，自己也进了厨房。
事情能不能办成李保平心中没底，心想着，事办不办成不由他，可饭是一定要吃的。
万常春在约定的地方来回跺着脚取暖，风嗖嗖的，刮在脸上象万子割一样疼。看到他，万常春就埋怨：“你咋搞的， 这么久才来？害的我在这里冻的象只猴似的。”
“哥们，今天是你沾我的光，你还指责我？”
万常春抬头看了看天说：“你没看要下雪了？那些牛还等着我喂它们哩。”
“一阵不吃饿不死，常春，你想不想吃顿好的？”
万常春说：“想啊，想也是白想，我们又没钱。”
李保平笑了笑说：“不用你花钱，白吃，去不去？”
“当然去，有不花钱的饭谁不吃？走。”
李保平笑问：“这会不惦记你的牛了？”
万常春“嘿嘿”一笑说：“当然惦记，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肉了，馋死我了，只要有好吃的，我也就顾不得它们了。”
“那天不是杀牛了吗？还敢说几个月不知肉味？”
“我自己养的牛吃不下去，保平，是不是前面那家饭馆？”
李保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路边有家正在营业的饭馆，零星的有几个人坐在里面。
“不是的，公社周书记请我们家去。”
万常春半信半疑地问：“哄谁呢？人家那么大领导，能请我们吃饭？”
“不信？等会看你信不信？”
李保平带着万常春来到周书记家，刚要敲门，门就开了，周静宜站在门口打量了着万常春，问他：“这位是你朋友？”
“是的，我们村的饲养员万常春。”
周静宜用手捂了下鼻子说：“怪不得一股怪怪的味道，原来是饲养室的味道啊。”
“静宜，胡说什么？没大没小的。”
周书记腰上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两只手上沾满了油，斥责了周静宜一声，对万常春说：“万常春同志，欢迎你啊。”
万常春结结巴巴地说：“书记，真是你家啊，刚才保平和我说你要请我们吃饭我还不相信。”
“便饭，我爱人不在家，我简单做几个菜凑合一下。你们坐啊，我做饭去，很快就好。”
周书记进了屋子，客厅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
万常春问他：“李保平，你真行啊，刚当了上门姑爷就当了村干部，现在可好，又成了周书记家的座上客了。”
“那是我运气好，有本事你也给人当上门姑爷去！”
周静宜给万常春倒上水问：“李保平，没想到你还是上门姑爷，你们家是不是孩子特别多？”
“我是独子。”
“独子还上门？你父母同意？”
周静宜又提到这个问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万常春说：“都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李保平想阻止万常春揭他家的丑，但已经迟了。
“这牺牲也太大了，留在农村当一辈子农民，想想都让人担心。”
李保平说：“这有啥可担心的？有些人没当上上门姑爷，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周静宜问：“谁？我不相信，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城市多好啊，非要留在农村，背朝黄土面朝天累也要累个半死，也没有几个钱花。”
周静宜自己父母是双职工，家境优越就瞧不起农民了。
李保平说“我觉得挺好的，每天忙忙碌碌的特充实。常春，你说是不是？”
万常春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不以为然地说：“好啥好？一年到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几年我们队上除何家招了你这个上门女婿，连一个结婚的人都没有。”
李保平想怼他几句，想想还是算了，他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