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卓芊芊并不清楚李根生是谁,但这帮延国年轻人的大部队来到翰州城路上,其余人包括魏仙师的弟子符光建都对他尊敬有加,这般事情被女子看在眼里。等到听见李根生同意了那恐怖道人的提议后,顿时就心凉了半截。
女子有些慌张地将书生护在身后,眼中闪过悲悯与愤恨,张了张嘴,卓芊芊想要寻求李根生或是李玉璇的帮助。然而不等她开口,李玉璇已经一步来到兄长背后。
“哥!”李玉璇只是轻声唤了句哥哥,同时女子又转过头来看看那延国的同伴。早在之前卓芊芊受欺负之时,她就无数次有过出手帮忙的冲动,同为女儿身,见到对方眼中的那份决绝,李玉璇又控制不住心中的冲动。
不过李根生却没有助人为乐的想法,就连出手相助符光建,也是在对方将要陷入危局,说不定会命丧黄泉时才出手。好在当哥哥的了解妹妹是何心思,负剑男子转身笑着对卓芊芊说道:
“卓姑娘可与我们一同登山去。”
这句话终于是斩断了女子心中仅存的念想。
另一边的唐浩也震惊于张沉竟然能弄到这么多的玉牌,随即书生便意会,‘看来不远处那座山林中已经不会有参加武考次选之人走出了。’
哪怕张沉心中桀骜又冷酷,此时见来到身旁的文亲王,也是取出几对虎鹤玉牌,将之交给唐浩。蟒袍书生平静接过玉牌,随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利星汉,最后只能说了一句。
“我辈书生,竟然与延国之人为伍。”
之后便是一声叹息,唐浩带着公孙衍登山而去。听闻那李根生想要带走那杀害葛砚台的女子,葛盐池同样心中不是滋味,不过青羊观的规矩重,袁书礼的威望更重,他只能低下头,默默站在张沉身后。
“你也上去,放心,我会为葛砚台报仇雪恨的。”
听到张沉这番话,葛盐池眼中闪过喜意,虽然不知道这位平日难得一见的二当家到底是说不会放过那女子,还是说其实杀害葛砚台的就是那书生,毕竟之前张沉也没明说,只是给了一个眼神。
得到承诺后,葛盐池躬身退去,追赶唐浩与公孙衍的脚步。
而被李根生邀请的女子,在接受现实后,只是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卓芊芊站起身与负剑男子抱拳。
“谢过李大哥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点了点头,李根生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他还是拉起妹妹,与搀扶着符光建的李旺福眼神示意,四人一同登山而去。
转眼间,在第一缕晨曦洒落钟灵山的山顶之时,还在山脚下的,就又只剩下张沉、卓芊芊,还有躺在地上的书生。
张沉露出阴狠的笑容,犹豫片刻后还是收起了塔形的法宝。而如今面对这位挡住去路的道人,卓芊芊也只能咬咬牙。
女子忽然思绪飘远,回忆起自己儿时成长至今的一些个点滴,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只在面对她时才有笑脸的妇人。
‘阿娘,抱歉。’
悲壮十足的卓芊芊握住拳头,不知道她是如何考虑的,或许因为从小到大都受人白眼,而在武考中被利星汉相救,又得到其赠送的玉牌,女子便认定不能抛弃昏迷过去的书生,哪怕面前的道士完全不是自己能力敌的。
“哎,咳咳。”
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令得女子惊喜地转过头来。
脸色依然苍白的书生撑住膝盖站起身来,哪怕是这般动作,都让他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十分吃力。毕竟被葛砚台搅碎了丹田,之后的黑化变身也消耗了许多气力,几乎是没有休息恢复的时间,又与张沉战了一场,最后多宝带着他与卓芊芊逃离,更是抽干了自己。
利星汉只觉一阵虚弱,自从修行以来,从未感觉过这般气虚无力,不过看见转过头来的卓芊芊,他还是努力挤出笑脸。
“此间之事与你无关,不是还要回去封贵族,迎回你的娘亲吗?”
温暖地笑容再次深深烙印进卓芊芊的心头,女子紧咬住嘴唇,利星汉朝她挥了挥手说道。
“尽管上去,我能应付的了。”
女子拼命摇头,接着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那般,卓芊芊转过身来,看着冷笑等在一旁,丝毫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张沉,她的眼神更加坚定了。
又听见身后书生叹息一声,接着自己手被握住,传来令她惊慌不定的触感。利星汉倒是没想这么多,首先这张沉的目标便是自己,其实与卓芊芊没太多关系,况且其四境修为面对张沉,不就是白白送死吗?
于是利星汉颇为无奈地拉住已经迈步的女子,用自己仅存的气力轻点了一下竹簪上的那颗石头。粉嫩的多宝一闪而出,虽然身体虚幻许多,但与利星汉心意相通的灵体还是朝着卓芊芊笑了笑,接着那双肉乎乎的小手画圈,框住面前的卓芊芊。
“不要!”瞳孔一缩,反应过来书生这是干嘛后,女子慌忙闪退,终是慢了一步,卓芊芊周身浮现出一道无色涟漪,女子的身影陷入进去,缓缓消失不见了。
同时一道无形屏障出现在半山腰上,卓芊芊从中掉出,又违反常理地往山上飞去。眼角滑落晶莹的泪珠,女子挣扎着想要停下来,却又无法阻止。
围观镜花水月人群中,与利星汉相识之人,早在其躺在地上时便注意到他。当唐浩、李根生等人退去开始登山,只剩下一个陌生女子与张沉对峙,护住身后书生的时候,酒楼中的付文与黄尧一同站起身来,却又马上被一双大手按住肩膀,给按回了座位上。
付江绥明白这逐鹿书院的小夫子与他们感情极好,却仍然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拳脚无眼、生死各安天命,佛宗与延国众目睽睽中,陛下不会让你们去到钟灵山脚下的。”
两人只能不安分地继续坐下,然而等看到脸色苍白的利星汉站起来时,黄尧终于按耐不住,双眼血红地说道:“张沉,我必杀你!”
而三个小学童,还不清楚先生与那位手段神武的道人有何恩怨,江小烟只是觉得那道人的体态莫名与之前绑走自己之人有些重叠,转头害怕地看到付先生与黄大哥的神情后,小乞儿咬了咬牙,心中默默为先生祈祷。
戴着斗笠的渡济与王猛倒是明白,若是冲进那远处的山林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老人也只能喃喃道:“星汉啊,留得青山在,快认输吧!”
山顶上,姚宇帝与李宝、梅紫卿还有白成仁等人一同通过镜花水月看见对峙起来的书生与道人,皇帝心中了然,这两人好像早就有些恩怨。
何公公则是心中大惊,偷偷打量陛下的神色,老人还记得之前陛下得知那位利夫子是引来天劫之人时的喜悦与期待。
姚宇帝其实也一阵头大,不说这逐鹿书院的夫子是颗刚刚闪耀的新星,夭折了有些可惜。就说他那先生刘屹山,那可是‘十一书生’中最暴脾气之人,想到他的学生可能命丧于此,姚宇帝心中就有些烦躁与后怕。
李宝倒是表现地平静许多,只是悄悄将手负在身后,不知道他心中做什么打算。
不过此时也有人很开心,不知为何利星汉会与张沉对上,但独自一人前来围观武考次选结果的姜斌喜出望外。
似乎张沉帮他找回了场子那般,善于交际世故的姜斌努力憋住笑脸,心中嘲弄般地想到:“就这也配训斥于我?”因为当初酒楼之事,在付文现身之后,自己的两个同僚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看到利星汉的惨状,姜斌恶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张沉不能把逐鹿书院的小子给杀了吧?”
姚宇帝轻声开口,话音落下后,其中不小心透露出的担忧让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倒是本来就挽起袖子想要冲下山去的梅紫卿闻言一喜,就欲护短付诸行动。
若是让姚宇帝做选择,张沉能绕那书生一命最好,但若是要做出些丢了大原的脸面之事,他又有些不愿意,会这般暗示一下众人,也只是他有些侥幸,想要有个万全之法罢了。
结果李宝柔声说了句:“是。”李院长不见如何用力,朝着山下说道:“十息之后,次选结束,未登顶者,视作失败!”
夫子温润的嗓音清晰地传达下去,同时他将旁边用来计时的香火折断一大截。
姚宇帝闻言一喜,不愧是李务观,就是有办法,转头往镜花水月看去。
为了不落人口舌,这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李宝脸上不见如何得意,他心中低语道:“若是撑不住这十息,或许是叔伯他们看错人了吧。”话虽如此,手心的汗水还是暴露出这位儒修扛鼎者的思绪,同样不那么淡然。
此时就连最早登山的唐浩离那山顶也有一段距离,闻言的登山众人不由得各显神通,火速朝着山顶奔去。
南山书院的一间厢房中,被两位书生领来此处休憩的利慧与韩宝珠同样听到了李宝的话语。黑衣僧衣眯着眼睛起身,“去看看之后的对手。”
不知为何心绪不宁的韩宝珠揉了揉一直跳个不停地眼皮,因为这没来由的不安,女子并未理会推门而去的黑衣僧衣。
山脚下的两人都是一愣,随后迅速做出反应,书生耍了个障眼法,掏出一沓黄纸掷向张沉大喝道:“雷光符。”
同时他还双手画圈,似乎是学着已经钻回竹簪的多宝那样,施展那莫名的空间术法。
张沉则是召出一把法宝玉剑,直刺利星汉的心窝,见到那厚厚一沓黄纸和利星汉的动作,他赶忙再召出那挂着平安锁的红绳,将之悬浮在自己面前。
平安锁绽放出一阵神华,用以挡住那雷光符咒的威力,但那一沓黄纸在碰上平安锁的瞬间只是飘散开来,一点道法神通的波动都没有。
目光一冷,张沉瞧见那四散开来的黄纸,其上面干干净净,分明未曾书写过,哪里是什么符箓。肉体撕裂与鲜血飞起,利星汉竟是以手臂阻挡,直直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玉剑法宝将他的小臂给扎了个对穿,却也让其偏离了本身轨迹,险之又险的刺到利星汉腋下,没能造成致命的伤害。同时借助那黄纸障眼法,书生欺近张沉,捡起地上的一对玉牌,朝着台阶飞快狂奔。
晶莹的石头一闪,随后出现一道裂纹,利星汉的身形在这瞬间勉强窜出去十丈,书生狼狈不堪地手脚并用,朝着山顶的一线生机冲去。
虽然首要目标是拿下武状元的桂冠,但杀了这书生对张沉来说同样重要,于是乎脸上闪过怒意的道人飞身追上。
一点悬念都没有,已经油尽灯枯的书生还要费力夹住那玉剑,扎穿小臂的法宝不停地挣动。背后一阵巨力将他拍倒在台阶上,石头堆砌的上山台阶炸起无数碎石,金光一闪,张沉的身影现出,踩住利星汉的肩膀。
本欲一剑刺死这书生,道人突然冷笑,“这么喜欢跑,给你个跑的机会。”玉器特有的莹润光华闪过,利星汉的小腿上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剑划断其小腿肌肉后,又一剑挑破其手腕,,鲜红的血线喷得老高。张沉快意大笑,此时约莫过去了五息时间,道人赶忙又取出一件法宝,乘上这类似云舟的法宝后,向着山顶飞去。
唐浩与公孙衍皆是用的武夫气力跳跃几步间来到山顶,气喘吁吁之余,他们回头看去后方冲来的几人。停在半路的卓芊芊看见被金光拍倒的书生,捂住嘴巴僵立在那里。
江小烟那不知不觉紧握的掌心溢出血来,小女娃更是在书生倒下后便哭出声来。付文与黄尧虽然同样心中悲愤,却不得不松了口气,书院应当不会坐视利星汉血流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带着斗笠的老人明显肩膀一松,斗笠下传来一阵呼气的声音。
“老爷,若是对上那张宝泉,或许真得找师父出山才行。”
微不可闻地点头,老人语气有些脱力地说道:“武考之后,先治好星汉再说”
那不时引来一旁男子垂涎目光的糕点铺老板娘身躯微颤,小声与身后仿佛隐身的女子同伴说道:“我答应你那个交易。”
姜斌再也控制不住嘴角的裂起,心说今天回去要好好喝一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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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鸣与恍惚一起摧残着意识,利星汉神智不清之时,听见了一声霸气地呼喊:“让这天下人看看,我渡济教出的徒儿,是多了不起。”
鲜血打湿的衣袖突然飘起,那一身血与碎石灰尘的身影再次颤颤巍巍地撑住台阶站起。
这股倔强与不屈,令得本来是吹捧张沉的看客百姓都为之动容,人群中不断传出惊呼。
“那个书生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