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远兮初次觉得这宫道冗长。
宫人擦肩过却无一人上前搀扶,想必是受了谁人的令。
至于是凌慕寒还是娄长雁。
她难以断定。
寻常只需一刻钟便能走完的宫道,杜远兮缓慢的一步一顿走到宫门时已过了近三个时辰。
她唇色惨白,脸色如雪。
眼前泛黑,忽的双脚发软重重朝后摔去,本以为要摔个头破血流,谁料却突然有人拥她入怀,那人的动作竟到了她伤口,促她情不自禁发出闷声痛哼。
“小兮?”
杜远兮拼命挣得几分清明,抬眼对上凌璟毓温和担忧的脸。
“多谢太子。”
“我这就送你回去。”凌璟叡的衣衫极快被血渍沾染,灼热滚烫的他几乎心都为之一颤。
“不……”
不能让凌璟毓送她!
今日之事虽能搪塞过去,但若太子在宫门前又怜惜着拥她回府,传到宫里,必定会再惹皇上猜忌。
更何况凌璟毓将选太子妃,和她这般亲近,于理不合。
“放我……”
“二妹。”突然,有人疾步上前搭上了她的手,看到她这副惨淡模样声音都放得格外轻,“我带你回家。”
凌璟毓微微收紧力道,换来杜远兮声音更大的一声痛哼。
微一收手。
杜益明趁此将杜远兮从凌璟毓怀中拉出,他并未抱她,而是搀着她的臂弯将其小心翼翼的揽起。
居然会是杜益明。
杜远兮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表。
分明先前自己将话说的那样绝对,他为何又在这宫门前侯她这般久,只为接她回家?
许是身上疼痛难忍,她这般久走下来心身俱疲,如今入了这般温暖的怀,享受着那人珍重而怜惜的揽抱,竟让她心里酸涩的当即要落下泪来。
“长兄……”
唇舌轻颤许久,她终是执拗般喊出了这个称谓。
声音艰涩仿若叹息。
“谢谢你带我回家。”
杜益明声音喑哑,但安慰人向来并非他长处,说了没几句话后也带了隐隐的哭腔:“二妹你别说话,好好歇会……大哥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杜远兮眼泪不住下落,脑海却格外清明:“杜婉嫣想害我,被我反将一军……如今她不止要身败名裂,恐怕还会获罪下狱。”
杜益明却说:“是她作茧自缚,不怪你。”
不怪她吗?
杜远兮想笑,却牵扯到了伤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论我是出击还是反击,我都害了你从小抱在怀里护大的妹妹,即便这样你也不怪我吗?”
杜益明定定的看她,她就也固执的睁眼对着他,想要在里面看到他的惊慌和厌恶,可一概没有。
他仍是那般温和平静。
许久。
他说:“远兮,你也是我妹妹,我小时候也抱过你的。”
杜远兮心下的艰涩终是缓缓被抚平,在这暑热燥闷的夏季,她却仿若揽了春风入怀。
为何杜益明和前世都不同?
她不想深究了。
这个人怀里真舒服,就像她曾经真的在这里待过许久一样。
“谢谢你,大哥。”
谢谢你。
带我回家。
谢谢你。
给了我这般温暖的怀抱。
谢谢你。
让我觉得我也值得几分温柔。
杜家马车缓缓走远,凌璟毓还站在原地站着抬眼眺望。
身旁下人恭敬问:“殿下是否要回府?”
“回吧。”
他跟了杜远兮一路,如今她有人可以送她回家。
他自然就该放手。
回他的东宫。
可是……
凌璟毓突然问:“如果方才,本宫在宫里可以舍弃诸多抱她出宫,她是否……”也会像依赖杜益明那般的依赖上他?
下人面无表情道:“可您是太子,可那是深宫。”
深宫,太子。
是了。
哪个皇子不想等他行差踏错,就一举将他拉下马踩在脚下?
谁人都想吃他的血肉。
他只能活得像活佛现世般,慈悲清净,温和认真。
可人哪能摒弃七情六欲?
凌璟毓叹息般问:“她会怪本宫没给她求情,没及时出现吗?”
下人没敢说话。
凌璟毓闭上眼,须臾,再睁开时,诸多情愫皆已消弭,眼里只剩下如玉般温和的笑意。
“回府吧。”
既然决定要九五至尊,要登顶人极,便不可再被这等繁琐情绪绑缚。
杜远兮上了马车后就已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到后来也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记得揽抱着她的人动作温柔的像是一股云雾,仿佛视她是世间瑰宝、易碎美玉。
终是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色四合,屋内昏沉不知时辰。杜远兮趴在床榻上,背部伤口被细心包扎得妥当,身上只盖了层薄如蝉翼的天蚕被。
月季推门进来惊喜喊:“小姐!”
“是大少爷给我包扎的吗?”
“男女有别,大少爷怎会做那等有失礼节之事。”月季解释,“是大少爷从宫中寻来的女医师。”
“噢。”
这话可瞒不过她。
杜益明连宫门都进不去,又怎么可能请的动宫里女医师?杜大爷倒是可行,但他现在应当忙的焦头烂额,想法设法的将杜婉嫣从天牢里拉出来呢,又怎么可能帮她去请医师。
应该是凌璟毓请的。
“大少爷吩咐着小厨房给您煨着补汤呢,奴婢这就给您端来。”
“嗯。”
她最少昏睡了一天,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杜远兮试着小幅度舒展四肢,发觉伤处疼痛感竟减了许多,甚至伤处还带着些许的痒——伤口愈合的这般快,想必给她所用的药定非凡品。
杜远兮缓慢挪动想着下床倒水,还没等她脚尖及地,门就被人暴力踹开,姜氏怨毒愤恨的生意传来:
“醒了就快给我爬起来!”
杜远兮收了脚,淡然询问:“主母怎么这般大动干戈?”
“你还敢问我?”姜氏气的脸都青了,“你长姐为何会获罪下狱?一定是你……”
“主母误会远兮了。”杜远兮不卑不亢,“是长姐费尽心思的图谋算计,只为逼迫五皇子迎娶她,是而才惹怒了皇上……”
说完,她又云淡风轻:“我和此事无关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主母你这时怎的还有闲心来此怪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