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远兮拜别了镇南王爷及王妃,方咬牙认命似的跟上了凌慕寒的步子。
二人出府走了半天街,凌慕寒突然道:“本王有些乏了。”
杜远兮一怔,“那王爷回府休息吧。”
各回各家!
“府中略有饥饿,本王觉得还是先寻个酒楼用饭吧。”说着也不等杜远兮反应,他径直抬脚进了旁边一家人声鼎沸的酒楼。
杜远兮像是见了鬼。
搞错了吧?
您一刻钟前还在饭桌上风卷残云的吃着呢,现在居然就又开始饿了?
但……
咬牙忍了,跟上。
凌慕寒进了天字房后,随意报了几个点心后就别再要,房门一关,纷扰杂乱争吵都被挡在了外面,屋里不说落针可闻,气氛也是略染尴尬。
“王爷找我来此,究竟是有何事?”
“你找本王是有何事?”
被反问了。杜远兮斟酌了下,“我长姐的事如今还未尘埃落定,我自是想着再推波助澜一把。”
凌慕寒了然:“将她逼死?”
“不,让她活下去。”
这话让凌慕寒有些听不懂了,“你既恨你长姐,为何又要让她活下去?”
杜远兮模棱两可的笑道:“我做事自然有我的原因,王爷无需这般追根究底吧。”
她虽是在笑,但眼底却有大片荒芜疏离。
仿佛之前的山花烂漫,都被这样一场春火吞噬了个干净。
只留一片野地。
为什么?
凌慕寒摩挲着泛着温热的茶盏杯壁,突然就想起满身血渍的杜远兮扶着宫墙,咬牙往外挪动步子的孤独身影。
他问:“你在怪本王那日没救你吗?”
杜远兮懵了懵,回神后摇头:“王爷未曾将臣女赶尽杀绝就已然是手下留情,我自然不敢怨恨王爷。”
虽是这般说,但她却垂下了眼睫。
凌慕寒突然觉得有些喉咙痒,他掩饰似的端起茶盏饮了几口,热茶穿喉入腹,慰籍得他胸膛暖意翻涌。
欲言又止。
最后却是道:“镇南王十年前率兵去平复战乱之时,他的女儿被敌军抓了战俘,在两军阵前,敌军用他女儿的性命逼迫他留给敌军一线生机,镇南王不允,并直接拿箭当众将他女儿射杀。而就在此三天之前,他女儿才刚和樊春花订了亲。”
杜远兮瞳孔皱缩。
竟是这般血腥惨淡的过往,难怪那日镇南王会那般失态的说出那些话来。
“你应当也明白了,你和镇南王的女儿相貌极其相似,所以李统领和樊参将都对你颇为用心。”
这点她的确知晓,却不知原来樊参将竟和镇南王府也有这种渊源。
但她又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凌慕寒蹙眉,认真思索了半晌,方斟酌道:“你该知道真相,也不该被当做替身。”
替身。
杜远兮怔了数息,突然问:“所以王爷在看到牡丹花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嗯。”
所以才追到了镇南王府将她带出,就为了跟她说出这些事。
她突然心带暖意,前不久还带着浓浓赌气意味的小脾气顿时消弭如烟。
杜远兮顺着阁窗往外看。
“王爷你相信这世间有轮回一说吗?”
“不信。”
“可我信,我相信人死魂未消,相信它们会换成另一种模样陪伴在生者身边。”说着,杜远兮回身看向凌慕寒,轻笑道,“所以王爷,人永远都不可能会孤独,因为一直都有人陪伴在他身边。”
凌慕寒静静的看着她。
四下尘埃纷飞。
夕阳余晖自雕甍的窗折射进来,落在他的手背。
阵阵暖意,似有人将手覆了上来。
他垂目,突然又笑起:“这个解释很浪漫。”说罢又起身,淡淡道,“本王突然想起王府里还有事情未做,先走了。”
杜远兮拱手:“王爷慢走。”
凌慕寒步伐略带踉跄。
杜远兮知道他为什么走得这样急,因为今天正是那位丽妃娘娘过世的日子。
凌慕寒绝口不提丽妃,似乎幼年丧母真的未曾带给他过任何悲痛。
他不相信世间有轮回。
可他的府里却种满了丽妃所喜欢的垂丝海棠。
任何人也不能对丽妃不敬。
镇南王府。
镇南王妃近日皆身体抱恙,今日府中来客,她折腾了数个时辰早已没力支撑,等送走杜远兮和凌慕寒便当即回房歇息了,镇南王爷进屋帮王妃添了一床被子,出来时看到窗台旁的花瓶里放置着一束牡丹花。
牡丹花上,停着一只彩色的蝶。
镇南王想将蝴蝶赶走,可那蝴蝶却不畏人,而是振翅飞起落在了他的指尖,镇南王微怔,刚想伸手抚摸蝴蝶,就看到那蝴蝶飞起,翩翩飞进屋中,悄悄落在了睡着的王妃脸颊处,久久未动。
镇南王妃未醒。
镇南王却突然间就红了眼眶。
“爹,你说人死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
“我觉得人死后会变成蝴蝶吧,浪漫又自由。”
……
我会变成蝴蝶来看你。
杜远兮踏着夜色回到杜家时,就见杜家俨然又是那副人仰马翻的躁乱模样,所有下人皆眼观鼻鼻观心的疾步穿梭于院中,生怕下一瞬就要被无辜牵连。
杜远兮懒得凑热闹,却见杜老夫人身侧的嬷嬷就守在前厅等她:“二小姐,老夫人等您多时了。”
“有事吗?”
“二小姐去看看就知道了。”
杜远兮也不畏,反正此时杜家并奈何不了她。
嬷嬷引领她去的并非是杜老夫人所居的宅院,而是杜婉嫣的房间。一盆一盆的血水由丫鬟从里屋端出,院子里也到处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杜远兮抬脚迈入。
屋内杜老夫人和杜大爷杜二爷及姜氏和小曾氏都在。
而她娘亲庞氏也跪在屋里。
杜远兮微微眯眼,伸手想将庞氏搀扶起来,就听杜老夫人怒斥道:“你们母女二人害得婉嫣不得不自戕自证清白,如今你竟还有脸搀她起来?!”
看来方才端出来的血果真是杜婉嫣的。
她还真舍得对自己下手。
杜远兮伸手,庞氏担心她伤口也不敢多做挣扎,只能任由杜远兮将其拉起。杜远兮淡淡道:“长姐清白被毁又不怪我,为何她自戕了,罪名就要落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