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底下的人把饭菜送过来的时候,沈老夫人发现了里头居然还有鸡丝粥,以及时令的蔬菜清炒的肉片。
沈老夫人顿时皱了皱眉。
李嬷嬷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老太太常年茹素,早就吩咐了厨房不许送荤腥的东西,今儿怎么出现了这些?”
沈老夫人只吃素,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从来没有人敢送肉菜过来。
送菜的小丫头身子抖了一下,“是——”
“是我让人准备的。”
沈青宜恰好刚帮沈老夫人整理好接下来要抄的佛经。
她看了一眼那几个送菜的丫头,笑容温和,“没事,你们回去吧。”
几个送菜的下人便松了一口气。
织春给这几个丫头抓了两把赏钱,也算是安慰她们方才受到的惊吓。
沈老夫人无奈地看了一眼沈青宜,她知道孙女这是为了自己好,可这么做,未免太胡闹了。
“青宜,你怎么能让厨房那边的人准备这等荤腥的东西?”
她这几年一直诚心礼佛,除了斋戒之外,偶尔还会吩咐人去城外施粥,就是想让佛祖看见她的诚意。
今日饭桌上出现鸡丝粥和时令的蔬菜炒肉,分明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沈青宜看着沈老夫人,祖母这瘦得让她心惊,“祖母,人常年只吃素,身子骨是会出现问题的。”
在原书中就是这样。
沈家抄家的圣旨下来后,沈老夫人的身子骨承受不住,在流放的路上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沈老夫人都无语了,气的打了一下她的手背,“青宜,你这根本就是在胡闹,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只管让佛祖看见我的诚心就是了,哪里还管身子好不好的。”
说句难听的,就她这把老骨头,左右也是没几天活头了。
若是她的死,能换得上天对沈家的怜悯,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若是因为食了荤腥,佛祖生气降罪于沈家,那才是多年来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青宜明明是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
沈老夫人脸色铁青,向来不对沈青宜发脾气的她,头一次板起了脸,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青宜,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也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的身子骨着想,可你这个举动太任性了。”
“你也不是那种犯傻的人,怎么现在做事情也开始瞻前不顾后了呢?”
为了她的身子骨,得罪了佛祖,那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青宜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眼下前程还一片迷茫。
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尚未可知。
她前方迷雾重重,一个不小心就又会跌落悬崖。
怎么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冒犯佛祖的事呢!
沈脸色铁青,她看着房里伺候的其他丫鬟,生生压制住了心头的怒气,“赶紧将这些东西撤下去。”
说完她又双手合十,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
幸好她还没吃这些东西。
不然的话,佛祖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丫鬟们刚要动作,沈青宜便抬手制止,“祖母,再继续这样下去,您的身子骨真的吃不消。”
“我说了,我的身子骨不重要,让佛祖看见我的诚心才重要!”
沈老夫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以往她觉得是青宜这孩子性子也是十分乖巧的,怎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就这么轴这么倔。
沈青宜握住了沈老夫人的手,摇了摇头。
她轻声问:“祖母,您吃了这么多年的素,可是佛祖又真的听到了您的祷告吗?”
人大约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会将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
沈青宜理解这种心情。
也明白沈老夫人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可是凭什么人要糟蹋自己的身子搭上自己的命,去赌神佛的心软呢?
只是这话不能和沈老夫人说。
她年纪大了,认定了一些事,在听她这般说,只会觉得,她是在对佛祖大不敬。
沈老夫人一噎,她想说,佛祖大约是听见了她的祷告的,不然怎么会——
可是——
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青宜的好意她知晓。
可是有些东西本就无力改变。
与其让青宜在这里操心怎么让她的身子骨好一些。
倒不如让她死得其所,好让神佛能对沈家多几分慈悲和心软。
“青宜,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没意义的。”
沈青宜给沈老夫人盛了一碗鸡丝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祖母,您若是真心敬重,无论您是否常年茹素,佛祖都听得到您的诚心。”
“世人皆说佛祖慈悲,连十恶不赦的穷凶极恶之徒都能宽宥,既如此,又怎么会因为您为了自个的身子不再继续吃素,便心生不满,从而降下天罚?”
“倘若神佛有灵,见您这样,只怕不是先为您的诚心所感动,而是气您糟蹋自己的身子。”
她扶着沈老夫人慢慢坐下,“您可别忘了,能转世为人本就是一件幸事,若有人不爱惜自己的命,那才是触怒神佛呢。”
“不然为什么说自尽的人,连进入六道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沈老夫人:“……”
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后面那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青宜这丫头是半点也不提啊!
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断章取义这一套?
可偏偏,对于沈青宜这话,沈老夫人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是啊,在神佛眼中,人若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便是犯了大错。
她‘糟践’自己的身子,明知道有办法可以让自己身子骨好起来,却偏偏什么也不做,就任由自己一点一点消沉下去,直到消耗干净自己这条命。
她以为从前那些是神佛的嘉奖。
可如今听沈青宜这么一说。
倒像是——
倒像是惩罚!
沈青宜看着沈老夫人,又继续道:“何况祖母这些年也一直在有心去做些善事吧?”
“您让人在外头布施,是存着慈悲之心的,我想,我若是佛祖倒是更宁愿您将心思放在布施上,救治更多的人,而非是一心只吃素,半点荤腥都不沾。”
“您好好想想,究竟是只吃素的功德多一些,还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的功德多一些。”
沈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