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宜闭了闭眼。

可一想到，后来沈家其他人的结局，她便觉得背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

沈青宜的眼圈是红的，手却抓住了沈老夫人的胳膊，脸上泛着微笑，语气里却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坚定。

“祖母，大夫说您是忧思过重才会郁结于心。”

“孙女不知道是何事让您如此烦忧。”

“但孙女想着，这世间的事都是没有定数的，你眼下为着您心中的事担忧，可说不定明早一起来，便柳暗花明了呢。”

她这么宽慰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听在耳朵里也不过是苦涩一笑。

哪里就能那么快柳暗花明。

要知道，她——

罢了，想那些事情做什么呢？

她释然的笑了笑，自己倒是拿着帕子给沈青宜擦了一下将要掉下来的眼泪。

青宜这孩子一向是要强，也从不在人前哭。

毕竟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就算哭了。

也不见得就有人会心疼。

“你这孩子，说什么柳暗花明不柳暗花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这世上的事，便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是她悲观。

而是有些事情她纵然努力了，也没什么用。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沈青宜笑了，她眼底燃烧着一团火焰，自从妥协过一次，便将自己送入万丈深渊后，她便明白了。

人是不能妥协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只会一点一点被命运推着走。

直到被推进死胡同。

“祖母，我才不信什么命书，先前我在宫里陪伴五公主的时候，陪公主和娘娘去礼佛，中途遇见了一个小沙弥，他说我这辈子恐折于水中。”

“叫我平日里远着有水的地方。”

“前些日子我落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活不下去了，可您瞧，我不还是挺过来了吗？”

她替沈老夫人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明明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温柔恬淡，却凭白叫人看出几分坚韧来，像是永远蓬勃向上，能直面凛冽的寒风，不叫自己折在严冬。

不知道为什么，沈老夫人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的手腕。

沈青宜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眼睛也没红了，而是对着沈老夫人说笑，“瞧祖母紧张的，您是怕我突然走了吗？”

“你放心，我既然捡回了一条命，以后便避着水走就是了。说句狂妄的话，也就是孙女现在没什么银钱，若是孙女财大气粗，保准将自己路过的有水的地方都给填了。”

她自己似乎都觉得这话好笑，一面说一面打着团扇，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不过呢孙女现在，是没这个资本的，但孙女总有一天，会积攒到足够的银钱的，您说是不是？”

她只将自己说成财迷。

又捡了一些疯话在这瞎扯。

任谁听了都不会当真。

沈老夫人眼底，却跳跃着烛火。

沈青宜仿佛半点没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依旧孝顺地给她揉着发酸的手腕。

“唉，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情要求祖母原谅呢。”

沈老夫人一怔，“什么？”

沈青宜向她讨饶，“就是昨日我举止鲁莽，将您最看重的大孙子给揍成了猪头，皇上还重重惩罚了他，说起来，孙女也是断了他的前程。”

“您会怪孙女吗？”

承泽帝会断了沈明非前程这件事在沈青宜的意料之中。

沈崇山只以为她是想要保住沈家的尊荣。

所以送一个蹦跶的最欢的人给承泽帝出气。

但其实，断了沈明非的前程也在沈青宜的计划之内。

毕竟在后来，那沈明非可是做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啊。

沈老夫人沉默良久，烛火照映在她脸上，将她的整张脸照的一半明一半暗。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等外面的雨声停了之后，她忽然就笑了。

“你这丫头惯会哄我开心，那明哥儿自己是非不分，惹了皇上震怒，被罚也是咎由自取。”

“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呢？”

“再说了，你不还是为着沈家。”

提起沈明非，沈老夫人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并不在意对方如何。

她不在意沈明非被打，也不在意对方没了前程。

可从前，她是最看重沈明非这个长孙的。

“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你，你好好的，我这颗心也就安了。”

沈老夫人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明了些。

沈青宜撒娇似地伏在她膝上，“我知道祖母疼我，但我其实并不聪明，甚至还有些蠢笨，有些事情，还需要您慢慢教我。”

沈老夫人笑了一下，沉默了半晌，伸出手摸了摸沈青宜的头发。

“我怕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这丫头惯会讨巧卖乖，罢了罢了，本来想歇一歇的，可你既然说自己不聪明，我这把老骨头就为你再撑一撑吧。”

沈老夫人原本就没想过要歇下。

只是她知道命里的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其实都是改变不了的。

只是眼下却出现了一些变数。

但能不能再撑下去，她自己其实也不知道。

沈清宜听见沈老夫人这样说，心下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却没完全松。

“您还未用膳吧？”

“折腾了许久，孙女肚子也空空的呢，我今儿便赖在这里，陪您一起吃，您可别赶我走。”

沈老夫人拿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个泼猴，罢罢罢，一起吃便一起吃吧。”

“只是有一点，你可不能挑食。”

她这里的东西，可全都是些素食，年轻人爱的那些糖糕点心，她是不吃的，眼下吩咐厨房的人去做也来不及，她怕沈青宜吃不惯。

“祖母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挑食？”

她笑了笑，遣了几个丫鬟去厨房那边，准备沈老夫人的吃食。

她陪着沈老夫人说了许久的话。

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沈老夫人，今日竟然也来了精神头，和她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

李嬷嬷在边上瞧着，眼中有泪意。

沈老夫人有了一些精气神，她看着比谁都高兴。

但也比谁都惶恐。

她就怕这仅仅只是表面。

怕这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