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恋(长篇小说)张宝同 2024.2.12
吃完饭,吴场长吹起了哨子,大家就从宿舍里出来。
吴场长站在雨地里,对大家说,“今天早上,都到茶园摘茶叶。知青没摘过茶叶,由老职工带着采摘。现在大家就跟着老职工们去茶园采茶。”
挑了三个来月的砖头,再去采茶,大家都充满着好奇。
大家穿上蓑衣,戴上斗笠,打着赤脚。
知青们从胡春元那里领上一个竹篓,往身上一挎,跟着几名老职工,朝着茶园走去。
茶园就在战备公路的边上。
茶树一排排地在红色的土地上排列着,沾满着雨水,青绿诱人。
大家一人一行地从茶园的这头朝着那边采摘着。
雨时下时停,时大时小,知青们在茶园里采上一会茶,就得要回去避雨,相比挑砖,采茶就感觉轻松得多。
所以,大家都有种苦尽甜来的喜悦感。
因为下雨,知青们早早就下了工,可是,刚吃完晚饭,黄书记又吹起了哨子。
大家就很疑惑这几天并没出什么事,黄书记为何又要开会?
因为大家知道黄书记只要一开会,就要训人,不训人他就不会开会。
可是,今天又要训谁?
陈杰也觉得纳闷,于是,他见李金生从屋里出来,就问,“你这两天没出事吧?”
李金生说,“我没有出事,不晓得黄老倌又要发什么神经。”
陈杰说,“别管黄老倌要发什么神经,只要是不给咱们发神经就好。”
说着,两人一起进到了大屋里,坐在老职工的床边等着开会。
等大家都坐齐了,黄书记进到了会场,把帽子朝上掀了掀,把鼻子一横,朝着在场的人扫了一遍。
他说,“今天开会要宣布一件大事,我们要派一些知青下到生产队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显然是知青们把月牙岭上的砖都运完了,茶场不需要那么多人了,要兔死狗烹,杀鸡儆猴了。
听着这话,大家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
虽然平时有人嫌茶场里的活太苦太累,喊着要下到队里,可是,真地要被下放到队里,大家还是不情愿。
因为大家宁可自愿下到队里,也不想让茶场作为一种惩罚性措施把你下放到队里。
黄书记用威胁的口气说,“有些知青伢子不听话,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调皮捣蛋,不蛮听话。所以,我们决定把这些知青下放到生产队里,让他们在生产队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煞有介事地说,“要派哪些人下到生产队呢?我们考虑了,决定派李金生、庞大海、吴宝林、白宝强和陈杰五人先下去,以后看情况再继续派人下去。”
陈杰一听竟然还有自己的名字,整个人如同遭到了五雷轰顶。
他知道李金生是黄书记主要打击的对象。
而庞大海本身就自由散漫,谁也管不了。
吴宝林和李金生在同一宿舍,又参与了拔竹笋的事件
白宝强虽然没跟黄书记顶过牛,但平时劳动时总是懒懒散散,拖拖拉拉。
可是,他陈杰并没有犯什么错,凭啥要让他下放到生产队?
当黄书记的话刚落间,陈杰就从床上站了起来,当场质问道,“凭啥让我下放到生产队?我犯了什么过错?”
他知道黄书记还是在拿买稻种的事来报复他,但这事他根本就摆不到台面上。
黄书记一怔,支吾着说,“我没得说下放的人非要犯么子错误,不犯错误也是可以下队。”
陈杰说,“你刚才可是说了,有些知青伢子调皮捣蛋,不蛮听话,所以,要让他们下到生产队里。你显然是要把你认为不听蛮话和调皮捣蛋的人下放到生产队。可是,我啥时调皮捣蛋不听话了?”
黄书记被问住了,但他不想在大家面前示弱,就霸蛮地说,“你就是不听话了。”
陈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高声说,“你举例说明。”
黄书记说,“我要你去生产队,你不服气,就是不听话。”
这时,李金生也朝着黄书记吼了起来,“黄老倌,公社让我们下到茶场,你凭啥让我们下队,不行,咱们到公社找公社领导说理去。”
吴宝林也朝着他喊道,“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受你的气。你想把我们捏成啥样就是啥样,没门。”
白宝强甚至高喊着说,“想让我下队,拿大轿来抬我,我都不去。”
李金生说,“我也不去。”说着,拉着陈杰就出了会场。
见他们两人退出了会场,吴宝林和白宝强也跟着他们出来了。
而庞大海就没见人,不知又去了哪里。
陈杰和李金生气呼呼地来到李金生的屋里。
接着,吴宝林和白宝强也来了。
他们一进来就对陈杰和李金生说,“咱们就不去,看他黄老倌能把咱们咋样。”
其实,大家不去,黄书记肯定是没有一点办法。如果他们就直接回家,黄书记更是没有一点办法。
大家都很清楚知青下乡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精神,是受到保护的,如果黄书记非要一意孤行,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金生就对大家说,“如果他强迫咱们下到队里,咱们就去公社告他。”
大家正说着,胡春元过来对陈杰说,“黄书记要找你谈话。”
李金生和吴宝林对陈杰说,“不要理他。”
可陈杰还是跟着胡春元去了黄书记的办公室。
黄书记很客气地对他说,“你坐下。”
陈杰坐在了对面的床边,就直接对黄书记说,“我晓得你是嫌我哥哥没得给你买那五千斤的稻种,就对我采取打击报复。可是,我哥哥给你讲过了,说现在不好买,等到有机会了,就会给你想办法。我哥是不是这样给你说的?”
黄书记和颜悦色地说,“你哥哥是这样给我说的。可是,我们现在不说这事,先说这次让你下队的事。我晓得你不愿意下队,但是,我这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先要执行,等你下到了队里,好好地干上几天,我再让你回来。”
“我晓得你劳动表现蛮好,干活积极,但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的话。我今天已经给各大队的书记打过了电话,要你们明天一早就下去。你要是不去,别人也会跟着你学,这样搞不好。”
陈杰说,“其实下队也没啥,可是,你这样搞是在借机惩罚报复,好像我们这些人都犯了好大的错误。特别是我,作为共青团员和知青副队长,一直都在积极地带头表现。可是,就因为我哥哥没有把稻种给你买来,你就要借机对我进行报复和惩罚,把我跟落后的人混在一起,搞得我好丢脸,我当然不愿意。”
黄书记恳求着说,“就算是我说错了,你给我个面子,我向你保证,不过十天,我就去生产队把你接回来。”
听着黄书记说这种话,陈杰也觉得不能再不给他面子了,就说,“那好,我给你数着天数,到了第十天,你必须来生产队接我。”
黄书记说,“你放心,你是茶场的好劳力,我不会把你丢在生产队里。只是你莫要把咱们两人的谈话说出去。”
陈杰说,“我不会说出去。”
离开了黄书记的办公室,陈杰的心情还是非常地沉重。
因为黄书记有言在先,让他不要把谈话内容给李金生他们说,他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一回到屋里,袁自强就说,“黄书记找你谈话了?”
他点了点头。
袁自强又说,“最后是让你下队还是不下队?”
陈杰说,“肯定是要下的,但他向我保证说到了第十天,他肯定会到队里去接我回来。”
袁自强说,“你这么好个劳力,他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陈杰说,“他虽然要报复我,可是以后还是要让我哥给他买稻种。”
过了一会,李金生过来了,坐在陈杰的床边说,“黄书记刚才也找我谈话了,说让我先下去,等到春插一结束,就要让我回茶场,而且是向我做了保证。不行,咱们还是先下去吧。”
陈杰说,“下就下嘛,这又不是地球的末日,就是把咱们搞得很丢人。”
接着,吴宝林和白宝强也来到了陈杰的屋里。
他们坐在刘宝强的床边。
吴宝林说,“黄书记找我们也谈了话,劝我们先下队,等春插一结束,就让我们都回来,主要意思是要我们接受一下教训。”
李金生说,“还不是想杀个鸡给猴子看,看你们以后谁还敢不听话?”
陈杰说,“咱们也没有不听话,更没调皮捣蛋,只是他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不允许别人对他有一点意见。”
接着,大家都商量着明天怎么离开。
李金生在向阳七队,吴宝林在关山四队,白宝强在坪塘三队,庞大海在实验十队,陈杰则在茶山九队。
只有白宝强和陈杰的生产队离这里最远。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下着,知青们都没上早工。
他们这几名被下放的人也都没有在大家面前露面。
吃过早饭后,雨下得小一些了,知青和老职工们都去了茶园采茶。
李金生、吴宝林和白宝强便不声不响地挑着自己的行李和劳动工具,冒着大雨离开了。
庞大海吃过早饭就跑了出去,他要明天早上再离开。
陈杰也想趁这时离开,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狼狈沮丧的样子。
可是,黄书记要让他等着,到时他会过来叫他一起离开。
所以,陈杰很早就把行装准备好了。
因为黄书记说只让在队里待上十天,所以,他不想带太多的东西,只带了一床单薄的被子和一个床单,连褥子和枕头都不打算带。
因为天下着大雨,带这些东西非常地不方便。
他只带了一个木箱,把单薄的被子和床单,还有书包和两件换洗的衣服塞在了箱子里。
再把那些劳动工具如锄头、挖地的大钯子用绳子拴在蒲箕上,用扁担一边挑着木箱,一边挑着那些工具,就能上路了。
吃过午饭之后,因为雨下得很大,知青们都没去茶园采茶。
他们待在宿舍里熙熙攘攘,打打闹闹的声音,让他感到非常地不自在。
陈杰从早上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躺在床上等着黄书记。可是,他好像并不急着要回家。
从中午到三点来钟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想着孔秋雁,其实他不想离开这里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不想离开她。
他觉得每天能见到她也是一种快乐,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快乐?
他想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孔秋雁应该过来安慰一下他,或是给他做个道别,最好能送他一程,让他能安心快乐地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可是,孔秋雁一直没来。
他想起在他下乡时,唐丽娜一连哭了三天,把眼睛都哭肿了。
即使是林小惠,如果知道他遇到了这种事,恐怕也会想办法来看望他安慰他。
可是,孔秋雁就在他跟前,都不说过来陪下他。
他想起了弘一法师说过的一段话:当你迷恋的一个人,一次次地触碰到你的底线,那么这个人就不是你的正缘,而是你要闯过去的情关。
考虑不到你的利益和感受,就及时止损,大方地结束每一个不真诚的关系。
真心很贵,别逢人就给;真情很重,别自我卑微。
心给对了,就是无价;心给错了,就一文不值。一念花开,一念花落,人生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真正适合你的人,不是你拼命追赶的那个人。
雨一直在下着,而是越来越大。
他的心里十分地阴郁和沉重。
不但孔秋雁没来,就连王新正、袁自强和刘宝强都没过来,仿佛他就不曾跟他们共同地友谊过这长时间。
到了三点钟来钟,黄书记拿着一把雨伞过来叫他。
他说,“陈杰,我们现在走。”
陈杰从床上下来,把蓑衣穿上,戴上斗笠,打着赤脚,把准备好的箱子和那些劳动工具用扁担一挑,就出了门。
出了门,从大屋走过,老职工们都朝着他说,“这就走了?”
他说,“走了。”
出了大屋,大门外雨下得正大。
屋前空无一人,知青的宿舍门都敞开着,可以听到他们在打扑克或是说笑的声音。
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离开的样子,所以,就快步地从他们门前走过。
当他从他们的门前走过时,在食堂门前停住,朝着后面看了一下,希望孔秋雁这时能从屋里出来给他打个招呼,让他感觉她还在心里惦记着他。
他回过头来足足地停留了有一分钟,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这时,黄书记在前面转过身来,朝着他喊道,“快走呀,落雨呢。”
他没有理睬他,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打着赤脚,踩着稀泥,挑着担子,大步流星地朝着乌鸡岭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