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恋(长篇小说)张宝同 2024.2.12
早上九点钟,大妹秀英就跑来找她说,“姐姐,爸妈要让你赶紧回屋一趟。”
罗秀清就问,“出了么子事?”
秀英说,“没得么子事,还不是要给你说亲。”
罗秀清对妹妹说,“你对爸妈说我不回去。我才十七岁,说么子亲呦。”
可妹妹严肃地说,“爹爹说你不回去,他就拿绳子把你捆起押回去。你可是晓得爹爹的脾气。”
罗秀清叹了口气,说,“好了,我这就回去。”
农村生活平淡枯燥,很难有什么大事。
说亲相亲就是天大的事,决定一个人一生的生活。
许多农村妹子就是通过结婚嫁人来改变命运。
可是,她不想相亲,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除了那个人之外,她不想让任何人占据她的心。
只是,她现在还不晓得那个人是否也在喜欢她。
除过年龄还小之外,其实这个原因占据着主要成分。
这就使得她对相亲充满着矛盾和犹豫。
她实在是不想去相亲,可是,她又不能不听父母的话。
所以,她只能做出两手准备,如果那伢子确实不错,她就答应他。
如果他不如陈杰,那她就敷衍一下,走马观花地应付一下。
反正她年龄还小,相亲的机会还有蛮多。
即使她真是错失了一次机会,还会有许多别的机会。
可是,一旦失去了陈杰,那么她就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陈杰了。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已是雨过天晴,太阳升到了半天空,非常地明亮,暖风在徐徐地吹散着空中的雾气。
她走到窗边的镜前照着看着。镜子里映出一位十七岁妹子的清纯秀美,桃花一样的脸庞,秋水一般的双眼,春光明艳,光彩照人。
十七八岁正是农村妹子最鲜亮最明媚的花季,清纯明秀,情窦初开,给人一种梨花带雨和春光初露的感觉,是农村妹子最讨伢子们钟情和喜爱的青春年华。
她身着鲜红的上衣和藏青的裤子,穿着那双白底黑帮的布鞋和白色的袜子。
走起路来飘飘洒洒,两条长辫欢快地甩在身后。
可是,一走出大队部,她才发现不该穿布鞋出来,因为下过了雨,天才晴了下来,小路上还到处是泥泞和水洼。
她见小路不好走,转过身来朝着江堤那边走。
江堤上的路宽敞很多,而且也比较好走。
只是从江堤上走要拐上一个很大的弯,要多走两三里路。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避开人们的视线。
因为别人都在田里忙活,而她则穿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衣服回家,让人一看就是出来相亲的模样。这样肯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走在江堤上,抬头望去,就见春光之下,碧空万里,罗江堤岸上微风拂面,绿草如茵。
但她的心情还是阴晴不定,一直在想着如果她相亲的这个伢子是陈杰该有多好!
在罗江大堤上走了三五里路,又下了江堤走了一段小路,就到了家门前。
家里的大门敞开着,老远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罗秀清进到屋里,见屋里坐着七八个人,除过父母和姨妈,还有三四个陌生人。
母亲一边同他们说着话,一边不停地给客人们续着豆子茶。
罗秀清先是看到了那位与父亲坐在一起的年轻伢子。
那伢子体态健壮,个头不高,微胖的脸庞,皮肤黝黑,剃着很短的小平头,穿着一件崭新的蓝布夹克和蓝布筒裤。皮鞋擦得锃亮。
那伢子一见到她就显出一副欢天喜地,眉开眼笑的模样。
他身旁那位约四十多岁的男人显然是他的父亲,穿着一件县城里的干部喜欢穿的灰色中山装,戴着一顶米黄色的鸭舌帽。
人不是蛮胖,个头看起来比那伢子还高,吸着纸烟,也在用十分惊异的目光瞧着她。
而和姨妈坐在一起的那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可能是那伢子的母亲。
她穿着一件蓝花上衣,人有点微胖,说着浓重的乡下话。
她一见到罗秀清就对母亲说,“这就是你的秀妹子,好漂亮啊!”
罗秀清只是朝着他们大致地扫了一眼,便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她对这个伢子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可以打个七十来分。
因为她见过好几位妹子找的对象,还都不如这伢子。
一般来说,在县城工作的伢子很少会找农村的妹子,除非在县城里找不下妹子,才会来乡下找妹子。
所以,这种相亲几乎都是城里的伢子在挑乡下的妹子,很少是乡下的妹子在挑城里的伢子。
如果没见过那位陈杰伢子,她也许会稀里糊涂地认上这个伢子,等上一两年和人家把婚一结,就跟着人家去县城享福去了。
可是,这几天,她的心里和脑子里满是陈杰的人影,连吃饭和睡觉都在想着他。
所以,一见到这个伢子都要拿他跟陈杰比一下。
可是与陈杰相比,这伢子就矮了许多,粗了许多,俗了许多,土了许多。
她晓得这两人一个是在城里长大,一个是长在农村,相互间的差距自然是泾渭分明,十分明显。
莫说农村的伢子没得办法跟陈杰相比,就是那些茶场里的知青也没得人能跟陈杰相比。
既然她把陈杰看成自己喜欢的伢子,那么,别的伢子在她的眼里和心中也就显得无关紧要,无足轻重。
年轻的本质就是单纯和任性,选择对象只考虑自己的感觉和喜欢,根本不管人家屋里的条件。
这也是年轻人和父母在婚姻上本质的不同。
虽说农村也在提倡婚姻自由,但结婚找对象多数还是由父母包办。
因为父母受苦受穷一辈子,不想让儿女再跟着吃苦受累。
可罗秀清从小没得吃过苦受过累,哪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她心中的婚姻和爱情都是从书中得来的,充满着浪漫与美好,而且,那又是她深情向往和热切期盼的人生目标。
所以,她压根不想再重复父母和常人那样的婚姻模式,那种婚姻死气沉沉,平淡如水,哪有什么爱的激越与真情?
也就是在这一秒钟里,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时,姨妈从小椅子上站了起来,拉住罗秀清的手,对大家说,“你们看呦,我的外甥妹子是不是好漂亮呢?人们都说她是红花公社最漂亮的妹子,依我看她是汨罗县最漂亮的妹子。”
听着这话,罗秀清都觉得有些脸红了,赶忙谦虚地说,“姨妈好是夸张,我哪能是汨罗县最漂亮的妹子。汨罗县比我漂亮的妹子有好多呢。”
一位显得有些妖艳的四十来岁的女人,可能是媒婆,都那大的年龄了,还穿得花里狐骚,特别是那副俗气的样子让罗秀清看着就很不舒服。
她说,“汨罗县有么子漂亮妹子?你又不是没去过县城,街道上漂亮一些的妹子,哪个不是我哩红花的?”
那伢子的父亲附和着说,“是的,我们单位有几个职工找的漂亮妹子也都是红花人。”
母亲骄傲地夸道,“见过我家秀妹子的人都说她比电影里的演员都漂亮。只可惜制片厂的导演不晓得我家秀妹子,否则,我家秀妹子也能去当电影演员。”
那伢子母亲的嘴都有些合不拢了,连忙说,“是的是的,她是比电影演员还要漂亮。”
被大家一阵夸赞之后,罗秀清被姨妈拉进了她的房间里。
姨妈把门一关,两人坐在了床边。
姨妈对罗秀清说,“这伢子蛮不错吧?”
罗秀清把眉头皱了皱,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说不好吧,她怕姨妈不高兴;可是,她又不能说好,说好了就表示她同意了。所以,她犹豫一下,说,“一般化吧。”
因为她觉得拿这伢子与陈杰相比,差的就不是一点两点,而是差了一大截子。
姨妈一听,不禁一怔,用劝导的口气说,“你莫要搞错了,这伢子可是国家正式职工,又是家里的独子,父亲是单位的干部,母亲虽说没得工作,可是,在家里种了好多的菜地。”
“你没得见他屋里盖起的那栋房屋,比你家这屋子还大,是一砖到顶的大瓦房,比我哩公社书记家的房屋还要气派。你嫁到他家,没得好多事做,只要帮着他妈种种菜养养鸡就要得。”
罗秀清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说,“我可不会种菜,也不喜欢养鸡。”
姨妈说,“不会种菜没得关系,不喜欢养鸡也没得关系。反正人家屋里条件好,也不指望你去做么子事。”
被逼无奈了,罗秀清就说,“姨妈,不是这伢子不好,其实这伢子是有蛮好,可是,我已经有了男朋友。”
姨妈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摇了摇头,说,“不可能吧,你莫要说谎。我晓得别人给你说过媒,可你都说你年纪还小,死活不肯找。”
罗秀清斩钉截铁地说,“我真是有了男朋友,我不骗你。”
姨妈还是不相信,说,“那你告诉我说,你找的是哪里的伢子,如果你找的伢子比这伢子好,姨妈只会为你高兴。”
罗秀清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着说,“我自然觉得那伢子要比这伢子好蛮多。”
姨妈追问道,“他在哪里工作?”
罗秀清撒谎说,“他在县城里教书。”
听着这话,姨妈不吭声了,因为在县城里教书自然比当工人要好。教师咋说也是干部,而工人就是工人。
姨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有些生气地说,“你都有对象了,你妈还要我帮么子忙呦,害得我给人家媒人送去了两斤肉、两斤蛋糕和五斤挂面。”
罗秀清马上说,“姨妈,这些都怪我,没对我妈说,你的这些东西多少钱,我来赔偿你。”姨妈没好气地说,“我哪能让你赔偿?”说着,便甩门走出了屋,进到了堂屋里。
紧接着,父母阴沉着脸,进到了罗秀清的房间里。
罗秀清晓得自己惹出了乱子,便在衣柜里找出两件单薄的衣服往书包里一塞,拎着书包正要出门,被父亲给堵住了。
父亲怒气冲冲地朝着她问道,“你为何要对你姨妈说你有了对象?”
罗秀清顶撞着说,“是被她逼的。”
父亲恼怒地说,“极好的伢子,屋里条件也极好,你为何不愿意?你只怕是天上的仙女,非要嫁给龙宫的玉皇?”
母亲对父亲说,“你莫要这么大声,让人家听到了不好。”
父亲压低声音,又说,“你姨妈在人家媒人面前费了好大的功夫,说了好多好话,人家媒人才肯帮这个忙,你莫要让你姨妈和我们在人家面前丢了面子。”
父亲从未用这样强硬的口气对她说过话,但她也不肯示弱,回道,“我好忙呢,有好多事要做。我要走呢。”
父亲有些气急败坏了,骂道,“你忙么子?忙个狗屎,一点用都没得。”
母亲心平气和地劝她说,“你姨妈说得没得错。这伢子才二十岁,比你大不了多少,人不高不低,不胖不瘦,老实忠厚,懂情懂理,又在县水利局工作,多好啊!这伢子我和你爸都蛮喜欢。要不,你莫要急着走,跟这伢子在一起说说话,兴许你们两人还真是蛮般配呢。”
罗秀清生硬地摇着头说,“你们喜欢,可我不喜欢。”
母亲说,“你跟了他就能离开农村,莫要在这泥巴田里劳神费力了。我和你爸从来不让你下田,也不想让你以后跟这泥水打交道。”
罗秀清说,“我晓得你们是为我好,可是,我年纪还小,不想找。”
母亲用恳求的口气说,“女人的年龄会老得很快,现在不抓紧时间,过了一两年,等人家把好伢子都挑光了,你的年纪也大了,看你如何搞?”
罗秀清说,“没得好伢子,我宁愿不找还不行?”
说着,她拎起书包,开门冲了出去,路过堂屋时,朝着客人们摆了摆手,说,“不好意思,大队部要我开会呢。”便大步地跨出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