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恋(长篇小说)张宝同 2024.2.12
雨一直在哗哗地下着,不用出工。
陈杰吃过早饭,戴着斗笠,穿着单衣,打着赤脚,拎着一个小竹篮,来到了广播室,对罗秀清说,“秀妹子,我们一起去林中采菌。”
还说,“那鲜菌采摘回来,用水洗净一红烧,吃起来就跟吃肉一样,特别香。”
罗秀清这几天一直在被那些传闻所困扰,正想着应该如何地跟陈杰保持适当的距离,避免让别人再拿她和陈杰的事说闲话。
可是,见陈杰要带她出去采菌,当即就欢天喜地地说,“要得,不过,还是要等雨小一些再去吧?”
陈杰说,“这种雨不会下得很大,也不会很小,走吧。”
罗秀清把广播一关,把斗笠戴起。
她本来是要穿上胶鞋,可是,陈杰对她说,“莫要穿鞋,好不方便。”
她犹豫了一下,就把鞋脱了下来,也打起了赤脚。
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因为她已经很久都没得打过赤脚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伢子外出,这让她感觉他们真地成为了一对情侣。
他们一起出了大队部,绕过大队部的屋后,顺着小路进到了松林。
雨中的林中,轻风微凉,空气清新,雾气蒙蒙,一片浓绿。
他们踩着满是雨水的青苔,像两只欢快的黄鹂在青翠的绿色中一边走动着,一边开始在寻找着。
在一大片青苔浓厚的树旁,陈杰看到有四五个大小不一,如同白色小伞一般的菌菇,就随手将其摘起,然后,喊道,“秀妹子,快到这边来。”
“好了。”罗秀清跑了过来,见陈杰手里捧着一大把菌菇,便把小竹篮伸去,让陈杰把菌菇放进。
很快,罗秀清也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硕大的菌菇,便叫道,“陈杰,快来看呀,好大的一棵菌子。”
陈杰马上跑来,看着地上长出那棵菌菇足有男人的手掌一般大,就惊喜道,“我还没见过这大的菌子,足有半斤重。”
罗秀清说,“听说这大的菌子很稀少,非常珍贵。”
陈杰说,“是的。”说着,便把菌子从根部拔出。
越往前走,林子越密,菌子越多。
两人喜不自禁地跑动着,采摘着,不一会,小竹篮里就要满了。
两人走着采着,说着笑着。不觉间,天色突然明亮起来,像是太阳出来了。
两人一边寻找和采摘,一边继续朝着林中深处走着。
很快,小篮就装满了。
罗秀清就对陈杰说,“再往前走,出了林子,就是涧湖,我们去湖边看景色。”
陈杰对茶山并不熟悉,他只在后山的茶园里收过油菜,所以,还以为茶山就只有他见过的那么大,不晓得这山里还有个涧湖,就说,“要得。”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小路朝前走去。
不过十来分钟,他们就来到了林边,站在林边,朝坡下望去,就有一片好大的水域,连绵伸展到很远的地方,其实它不是湖,只是一个小型水库。
因坐落在四面环山之中,四周除了密林,便是荒山,给人一种地老天荒的苍凉感。
正值雨过天晴,整个水面雾气重重,若隐若现,弥漫着一片片梦幻般的雨雾。
他们十分小心地从草坡上下到了湖边。
湖边是一大片由水面向着山边缓缓伸展的土坡,土坡的底部已被水面浸蚀,上面长满着青绿的荒草和灯芯草。
在离水面不远的地方,是一大片鲜红艳丽的映山红,在湿漉漉的草地里如烈火一般地盛开着,仿佛把湖边的空气都染红了。
每年的这个季节,正值湘北地区雨水连绵之季,山里雾气缥缈,春意盎然,映山红便不知不觉地怒放着,像一片片鲜红艳丽的火苖如火如荼地燃烧着。
等到雨过天晴,艳阳初照,沾着雨水的映山红便在初春的阳光下,明媚地张开笑脸,朝着春光尽情地微笑着。
这是一年之中映山红最美丽最娇艳的时节。
陈杰情不自禁地扑向前去,一支支地采摘着最红最艳的花朵。
映山红不但花色鲜红,气味清香,而且花朵较大,花冠很美,让人看着就不由地心醉神迷,整个心都被染红了。
看着这种情景,人的心里便会留下一片畅快明亮的记忆,珍藏起一份豁然美好的情致。
不一会,他就采到了一大把。
这时,他从花丛中站起身,转过身来,看着罗秀清正站在草地边,如鲜花一般在朝着他微笑着。
他心头一热,便跑过去,把手中的那束花放在她的手中。
她接过花,捧在胸前,并用鼻子细细嗅着花香。
鲜红的花色映照着她的面容,让他觉得她的笑脸比那鲜红的映山红更加艳丽。
陈杰还要去草地采花,可罗秀清说,“这里的花只有这一片,翻过这座岭,那里的花满山都是。”
陈杰一听这话,马上和罗秀清一起,绕过湖边,顺着一条上山的小路朝山岭上走去。
因为这里属于丘陵地带,山岭都不是很高,所以,他们一会儿就爬到了山顶。
靠近山边的山地几乎都被生产队开荒种了茶树和油菜,而偏远的山野中却是浓密的树木和花草。
因为这里有几个相连的小型水库,水汽和湿度很大,新雨之后,雾气浓浓,把山野一层层地遮住,让人看不清对面的山中。
他们提着竹篮,拿着鲜花,一直走到山顶之上,等着雾气慢慢地飘散。
大概到了中午时分,天际间突然闪了一下,像是太阳要出来了,雾气开始大片大片地随风飘散。
很快,水库的对面被天空照亮,显露出一片片鲜艳夺目的红花。
那红花不是一片片,而是漫山遍野,只要是雾气散尽的地方,都是那种被雨水浸透过的湿漉漉的鲜红,如同火山岩浆在熊熊燃烧。
陈杰看着眼前这红花盛景,不禁感叹地对罗秀清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这种风景也只有在空旷的深山之中才能看到。”
罗秀清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风景。如果不是跟着你过来,我也看不到这样美丽的风景。”
陈杰说,“这样的风景我们不晓得,但你是当地人,就不应该不晓得了。”
罗秀清说,“莫说我不晓得,就是多数人都不晓得。你想想看,谁没得事会跑到这里来看风景?”
陈杰一想觉得是这样,农民整天忙着地里和家里的事,谁会有那闲情跑到这里看风景。
即使他们看到了这些风景,也不会很在意,甚至都不会很留心,因为他们就没把这些看成风景。
陈杰就说,“看风景也是要有心情,要有情趣,否则,再好的风景都对他没得意义。”
罗秀清听着这话,就问,“看风景是蛮有意思,可是,这有么子意义?”
陈杰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他喜欢看风景,可是,从来都没想到过这会有什么意义。
他想了想,说,“会让人们的心情美好,会给写作和画画的人以艺术灵感,还会感觉人生美好。特别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会相互映衬,让人难忘。”
罗秀清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看风景就好浪漫,比如说,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待在屋里,就没得么子意思,可是,他们要是一起出来看风景,就显得好浪漫好有诗意。”
陈杰说,“我听别人说,山里的花最红,红花的妹子最艳。好像是说你们红花公社的妹子好漂亮,跟这山里的花有么子关系。”
罗秀清说,“这只是个比喻。因为这里的妹子就跟这山里的花一样清秀水灵,也像这美丽的花季一样匆匆而开,匆匆而落。如果不能在自己最清秀最鲜丽的时候嫁出去,一旦花期一过,就不那么抢手了。”
陈杰就开玩笑地问,“那你的花期有多长?”
罗秀清脸顿时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那你说呢?”
陈杰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就说,“自然要比这映山红要长很多。”
可罗秀清叹了口气说,“这山里的映山红每年都会重新开花,重新鲜艳,可是,我们妹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地老起来。别看我们现在还年轻,还蛮漂亮,过不了几年,就会慢慢变老。”
陈杰说,“你莫要那么悲观,你就是老了,也会很漂亮很可爱。”
罗秀清说,“你这话没得人相信。”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回走着。
很快,就来到了大队部门前。
罗秀清对陈杰说,“你先把这些菌菇放在你屋里,等到天黑了,水书记不在时,你再拿过来。”
陈杰说,“好的,我把菌菇洗干净,切好,到天黑了,再把我的煤油炉子也拿过来,咱们烧着吃。”
罗秀清说,“要得。”
罗秀清回到了广播室,见水书记没在,心里就安定下来,赶忙打水把脚洗过,把鞋穿上。
因为下雨,天色显得有些暗。
到了下午四时,陈杰和黄耀辉一起把煤油炉子和小铁锅拿到了黄耀辉的屋里,烧起了满满一锅的蘑菇,还带来了一些从菜地摘来的辣椒、茄子、豆角和丝瓜。
黄耀辉没得事,就帮着烧菜。
不一会,就烧出了红烧蘑菇,辣椒炒茄子,辣椒炒豆角,丝瓜汤。
陈杰还在南杂店里买了一些油炸花生米和一瓶红葡萄酒。
不到五点,所有的菜都摆上了桌。
黄耀辉过来叫罗秀清来吃饭。
陈杰用三个小碗倒满了葡萄酒,三人就开始碰杯喝酒,吃菜,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黄格辉可能是酒喝得比较多,一时高兴,就当起了媒人。
他对陈杰说,“陈杰蛮实在,又有才气。秀妹子长得好漂亮,又好聪明,我看你们两人是天生地配的一对。所以,我今天就做个媒,把你们两人说在一起,以后你们两人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这话罗秀清听着虽然有些吃惊,但并没得吭声。
可是,陈杰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就对黄耀辉说,“你是不是喝多了?”
黄耀辉还是没看出陈杰变脸,继续说,“我这也是成人之美,给你们两人办件好事。”
可陈杰却十分认真地说,“你莫要忘了,那天你可是要我们三人结拜,要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
这时,黄耀辉才听出了陈杰的话意,马上纠正着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可这话让罗秀清听起来,就不是玩笑了,而是像被陈杰打了一记耳光,感到十分地丢脸。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
过去都是她回绝别人,还没得被别人回绝过,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别人回绝,让她感到非常地丢脸。
还好,当时他们两人正在低头吃菜,没朝她看。
但不管怎样,这还是让她感到满心的羞愧和恼怒,觉得黄耀辉真是多嘴好事,对陈杰更是憋着一肚子气,没想到这个陈杰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不晓得给别人留一点面子。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很沉闷。大家都在低着头吃着菜,不说话。
可能是陈杰看出了罗秀清的脸色不好,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严肃认真,就用解释的口气对罗秀清和黄耀辉说,“其实,我是蛮喜欢秀妹子,可是,这只能是喜欢,不能相爱。爱一个人是要有风险,要有代价,也是要承担一种沉重的责任。也就是你要爱她就要让她幸福,而不是要让她悲惨。”
接着,他又说,“我听说长沙知青韩小易和严妹子在一起恋爱,最后把严妹子害得好苦,搞得人家现在都没得找对象。我以后招工很可能要去铁路工程处,有时一年两年都难回来一次。如果我跟秀妹子谈爱,那不是要把秀妹子给害惨了?”
罗秀清当然知道陈杰的意思,但她不想让他有那么多的顾虑,就口气冷冷地说,“小陈伢子,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和你接触是因为看你家不在这里,一个人好孤单,没得别的意思。我现在年龄还小,才只有十七岁,还不到谈爱的年纪。而且,我也晓得你是知青,我是农民,我们两人就不是一条道上跑的火车。”
这是她第一次在生他的气,也让她深切地感到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他是知青,而她是农民。两者之间横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黄耀辉看到自己本来是好心,却没想到惹出了这种乱子,见着陈杰和秀妹子有些翻脸了,就说,“咱们不说这个话题了,来喝酒。”
说着,给大家倒满酒。
可是,罗秀清碗里的酒一点都没喝。
陈杰也觉得自己没把话说好,就对罗秀清说,“这个问题我不是没得考虑过。可是,我觉得你是很好的妹子,我不忍心伤害你。我不想去做韩小易那种人,只为了自己,不顾别人。”
罗秀清说,“我晓得,你不用解释。”说着,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