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仔细问了祕浊清,祕浊清矢口否认,并立誓自己从未害过杨愫语,杨夫人这才放心得走了。
祕夫人心有余悸:“这事儿闹的,怎的还能扯到你头上?我看,是那杨五夫人急了眼,想拉你做垫背。”
“母亲慎言。”祕浊清神情严肃,“不论是不是杨五夫人想拉我下水,我们清者自清,无需畏惧。可倘若落人口舌,咱们祕家,就真的完了。”
祕夫人听女儿这么说,赶忙住了嘴:“好好好,娘不说就是了。”
祕浊清目光灼灼,望着面前的院门,总之,查不到她身上就是了……
绍英院。
“姑娘,查到了。”翠微前来复命,“愫姑娘落水之时,身边女使都不在,只和几个杨家姑娘在一处儿谈天。”
“杨家姑娘?”杨诒欢蹙眉反问,“是哪一房?”
“不是洛阳的这几房。”翠微解释道,“是来自太原老家的。”
杨诒欢恍然。
现今杨家族内的宗亲都上门来了,借住在府内,有的还捎带上了自己儿女,只为在杨将军面前露个脸,好争取争取仕途。
“你可查出,是哪一位姑娘?”杨诒欢继续追问。
翠微面露难色,道:“因着万喜堂传来消息,大夫人也在查此事,翠微就没往下查……”
“罢了,无事。”杨诒欢摆了摆手,“既然母亲在查,咱们就别横插一脚了,以免横生事端。”
“是。”
略过了一阵,翠微忍不住开口询问:“姑娘,愫姑娘落水一事,可与祕大姑娘有关?”
杨诒欢摇了摇头:“尚未可知。”
“听说杨五夫人和七房的二夫人吵了起来,闹得可凶了。”翠微道。
杨诒欢并不意外,只说了两个字:“正常。”
“正常?”翠微瞪大了眼。
“杨家五房及其护短,何况这回出事的是最娇宠的杨愫语,五婶要为她争一争。而七婶又是祕浊清的亲姨母,自然向着祕浊清。”
“她们俩闹起来,就等于杨家五房与七房撕破脸。杨家族内定然会分党派。”
“不过不用说,大家定然是向着五房的。”
杨诒欢一番话,令翠微目瞪口呆,这还是她那个骄纵到目中无人的五姑娘吗?
“为,为何会是五房胜出?”翠微惊讶到结巴。
杨诒欢一笑:“这还不简单?五叔是父亲最倚重的心腹,亦是武官,还掌有元洪卫。七叔只是文官,并无实权,身后也没有父亲的支持。这两者孰强孰弱,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更何况是杨家那帮老奸巨猾的呢?”
翠微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才感叹:“果真如此!”
杨诒欢悠然地拿起笔,提笔在扇面上写下几个字。翠微不是普通女使,也识得几个字,一字一字道:“上、德、若、谷。”
杨诒欢自幼师从当朝的书画大师——闾丘众。她的字刚劲有力,飘逸洒脱,极为漂亮。
上德若谷。
“这是何意?”翠微问。
“你不必知晓。”杨诒欢道,“待笔墨晾干,送去锦芳院,就说是我吩咐的。”
翠微应了,只是心中还有疑虑。看着自家姑娘不愿说,她也就没问。
万喜堂。
“夫人,查到了。”卫澄殷的亲信嬷嬷来报。
“说。”
卫澄殷合了眼,半躺着榻上,倚着枕头。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岁月待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整个人雍容典雅却又慵懒娇柔,难怪杨将军如此珍爱她。
“是太原老家六房的姑娘——杨南芩。”
“杨南芩?”闻此,卫澄殷这才睁开眸子。显然,她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老奴查过了,这杨南芩是六房的孤女。”
“哦?”
“杨六老爷早年任太原郡守,娶的也是本地乡绅的女儿,早早生下了儿女。原本仕途大好,可惜天有不测。”
“当时太原爆发瘟疫,杨六老爷不幸染上了瘟疫,还传给了家里人。杨六老爷殁了,他刚出世的小儿子也就这么没了,六夫人经不起这打击,疯了。”
“故此,六房只剩下一个孤女,那便是杨南芩。”
“杨家人见杨南芩可怜,就让老家七房收养了。七房老爷为人厚道,并未苛刻杨南芩。但七老爷总是外出,家中只有七夫人做主。”
“七夫人是个刻薄的。却觉得杨南芩克父克母,是个天煞孤星,就处处为难她。后来七老爷知道了,但又碍于七夫人,只好趁此机会把杨南芩送到洛阳。”
“原来如此。”卫澄殷点头,“一介孤女,身世着实可怜。但这不是她坑害愫姐儿的理由。”
卫澄殷的目光陡然锋利:“去把这杨南芩,请到万喜堂来。”
“老奴遵命。”
……
“干什么?!干什么?!”
“放开我们姑娘!”
“你们这群泼妇!”
“……”
万喜堂外争吵不休。
几个粗使嬷嬷压着一个妙龄少女进了院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使劲儿想把那少女给拉出来,像是杨南芩的贴身女使。
卫澄殷坐在主位,嬷嬷直接把那少女压跪在地上,回禀道:“大夫人,这就是杨南芩。”
名叫杨南芩的少女一身翠色衣裙,看起来被洗了很多遍了,衣角已然褪色了。她如今衣衫凌乱,面色惨白,但还能看出她清秀的面容。
那两个女使见了卫澄殷,便也下跪告状:“大夫人,这些嬷嬷不分青红皂白就强拉我们姑娘进万喜堂。大夫人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
卫澄殷并不管那两个女使的话,仔细打量了杨南芩一番,示意嬷嬷把她的头抬起来,逼着杨南芩直视她。
“你就是杨南芩?”卫澄殷出声道。
杨南芩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大夫人,求你……”那女使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老嬷嬷掴了一掌:“住嘴!大夫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被打的女使再不敢说一句话,讷讷的跪在地上不再说话。
“不知大夫人这般大张旗鼓的把南芩绑来,所为何事?”这是杨南芩进万喜堂说的第一句话。
卫澄殷轻笑嫣然:“芩姐儿莫慌,光天化日之下,本郡主不会对你做什么。”
“只是不知,芩姐儿是否听闻愫姐儿落水一事?”
“愫语姑娘落水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杨南芩答,“南芩自然晓得。”
“是吗?”卫澄殷佯装惊讶,“可本郡主并未放出消息啊,芩姐儿怎的知晓?”
杨南芩一时无语凝噎,不作声。
卫澄殷看着憋着不说的杨南芩,心道,这姑娘心中半点子弯弯绕绕都未有,怎会有手段害愫姐儿?定然身后有高人指点。
“本郡主身边的嬷嬷动作粗暴了些,恐惊着芩姐儿了。”卫澄殷的话绵中带刺,“嬷嬷,还不下去领罚。”
卫澄殷此举巴掌大雷点小,看似是罚了嬷嬷,实则给了杨南芩一个警示。
“你们这些婆子愣着作甚?还不快把芩姐儿‘请’到座上。”
经历此举,杨南芩更加瑟缩,对卫澄殷多了几分畏惧。
“你们都下去罢。”
那些个粗使婆子都下去了,只余几个卫澄殷信任的掌事妈妈。
“芩姐儿,你就招了罢。”一个妈妈说道,“人都瞧见儿了,就是你推的愫姐儿。”
“可不是么?人都招了。”
这俩妈妈一唱一和,说的天衣无缝,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在杨南芩头上了。
“大夫人,南芩冤枉啊!”杨南芩跪了下来,眼角顺势落下泪来,一副凄惨可怜之态。
“芩姐儿是说,”卫澄殷皮笑肉不笑,“这么多婆子,都冤枉了你?”
“是,是……”
杨南芩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把人提上来。”
杨南芩面色慌乱,卫澄殷神情自若。
被提上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那些婆子中有人认识她,点出了她的身份:“这不是楼大媳妇吗?”
“楼大是谁?”
“就是太原老家那派来的家丁啊!”
“哎呀哎呀,原来是他!我知道这个人……”
“……”
“楼大媳妇,芩姐儿认识吗?”卫澄殷笑着问她。
“我,我……”杨南芩嗫嚅片刻,最后下定决心。道:“我不识得。”
“是吗?”卫澄殷勾唇,“楼大媳妇,你认识芩姐儿吗?”
楼大媳妇也是喏喏不敢说。
“楼大媳妇,你可要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毕竟你的小儿子如今可做着官呢。”卫澄殷道,“本郡主好像记得,他如今,可是在新野做县丞呢!”
楼大媳妇瞬间慌了神。
她生了好些娃娃,却都不是读书的料,惟有小儿子还争气儿,考取了功名,加上孩子他爹主子的助力,愣是做了个县丞。
能做县丞,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若是因为她,把儿子害了,她那可真真欲哭无泪了。
“大夫人,奴说,奴说!”楼大媳妇这下全招了,“是杨姑娘,是杨姑娘跟我说,趁着各位老爷来菱园时,把愫姐儿推到池塘里头。一旦成事,就给奴双倍的银钱。”
卫澄殷目光冷冽:“都听到了吧?”
“这什么人啊?”
“就是啊,小小年纪就这么蛇蝎心肠,长大了还得了?”
“没爹没娘的孩子,自然没人教规矩。”
卫澄殷听着他们越说越过分,最后才终止:“够了。杨家的姑娘,还容不得你们置喙。”
随即看向杨南芩,道:“芩姐儿,本郡主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勉强原谅你一回。但,你需得给愫姐儿道歉,给五房一个交代。”
卫澄殷说的温婉,实则不然。
表面上说是原谅了杨南芩,实则让她给五房一个交代,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替杨愫语承担众人的风言风语。
杨南芩冷笑一声,这是觉得她好骗,把她当未经世事的小娘子哄。
“回大夫人,南芩不愿意。”
卫澄殷本以为杨南芩会同意,却不想她竟是个硬茬:“你说什么?”
“南芩没有做错,不愿道歉。”
“反了你了!”
卫澄殷面上生出怒容:“你可知,知错不改,罪加一等。”
杨南芩缄口无言。卫澄殷的目光如炬般直视着她,却未从杨南芩的脸上看出一丝悔意,更像是任她处置,鱼死网破之感。
“好,好得很。”卫澄殷气急反笑,“来人,把老爷,五老爷、五夫人,和太原老家来的几房家主及夫人都给请来!”
“是。”
卫澄殷手下人做事很利索,不一会儿杨将军就领着一众人来到了万喜堂。
“殷娘,这是这么了?”杨将军一来就赶忙往卫澄殷的方向走去,见自己夫人怒气未消,急忙哄她,“殷娘,怎么这幅样子?谁又惹你生气了?老子弄死他!”
杨将军虽是世家嫡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情急之下,说话粗鄙了些。
卫澄殷依旧带气:“夫君,你瞧你那好侄女儿,犯错不认,还顶撞妾身。”
杨将军这才发觉这儿还有个杨南芩。他没怎么见过杨南芩,对她这个侄女儿印象不深。
“杨南芩?”杨将军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依旧想不起来杨府有这个人。
还是太原老家来的几个家主与她他道了一声:“族长,这是咱们老家六房的孤女,名南芩。”
“南芩……”杨将军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六哥的那个大女儿。”
“是是是,就是她。”
那些掌事老妈子把楼大媳妇和杨南芩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又把杨南芩顶撞卫澄殷的事儿添油加醋的告诉杨将军,杨将军霎时面色铁青。
他本是从血雨腥风中厮杀出来的汉子,素有“青面罗刹”之称。平时冷脸就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更何况如今怒目圆睁。
杨南芩直接被吓哆嗦了。那些个宗族家主也被杨将军的煞气震慑住了。
“陷害姊妹,顶撞主母,死不悔改。”杨将军的声音中带着森森寒意,“杨南芩,你可知罪?”
“我,我……不是,”杨南芩想要狡辩。“闭嘴!”只听杨将军一声怒喝,杨南芩跪在地上瑟缩成了鹌鹑,“再敢狡辩,老子撕了你的嘴!”
“伯父,伯父!伯父……”
“将军饶命!将军……”
“族长开恩啊!族长,”
“哎呦,这可怎么了得啊。”
………
杨南芩被杨将军以家法处置,杨将军没有对她半点容情,听说直接把一条鞭子给打断了,杨南芩在榻上躺了整整有一月余。
卫澄殷那头放出消息,被推落水的是杨南芩,而非杨愫语。
卫澄殷并不担心其他夫人会把此事传出去,因着杨愫语是洛阳杨家的本家亲戚,诸位夫人就是为了自己一房的名声,也会保守秘密。
不过,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