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求您了。我什么都可以做。”
全然不顾眼泪和鼻涕混合着鲜血,沥沥拉拉的顺着脸颊流下。她必须要放下尊严卑微的恳求着她的生父。
也许这就是一个深山农村女孩的无助,在父权所创造的世界里。男性发挥着绝对主导的地位,她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当然,她也存着一丝侥幸。
突然外边下起雨,正是梅雨季节的天气。
雨滴混合着泥土溅起水花,屋外是淅淅沥沥屋内是乌云密布。
“您别把我卖了换钱可以吗?我向您保证,以后我只吃半碗饭,只干活。我也不去上学了。”
“以后我也会贴身照顾弟弟的”
一声声苦苦的哀求没有换来潘旺的怜悯,反而厌恶地拍掉了紧紧抓着他裤脚的手。
她该怎么办,谁能来救救她?
“潘旺,回来了没”
推开潘家那摇摇欲坠的大门的人正是村长。
带着一身水汽的村长来了,他拍了拍本不存在的泥浆,将手工制作的油纸伞立在潘家这歪歪斜斜的堂屋里。
他接到了来自丁敏的电话,要不说还是一家人了解一家人。丁敏知道潘家绝对不会这样轻易的松口,也不会轻易的将潘秋娣从家里放出来。
于是在潘秋娣挂了电话后又再一次给村长的小灵通上去了一个电话。
村长和丁敏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至少在村长老婆的角度来看就是这样。
自家的男人总是在接了丁敏的电话以后,去潘家解决问题。
不过村长老婆也不敢哭闹,毕竟村子里唯一有话语权的就是男人。
即使在这个村子里她也算是一人之下,但也只是一群男人之下。
潘旺听见门外的动静知道村长来了,也不着急将潘秋娣从地上拉起来。
其实他是除了村长之外第二个知道,丁敏想将潘秋娣接出去的人。
不过,就像他之前所想。
让他将潘秋娣送到外边去享福,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进门的村长看见潘秋娣躺在地上呕着血,眉头皱了一下,但也没有多的动作。
对着潘秋娣说:“娣娃儿,去外边玩会儿,我和你爸有点事商量”
潘秋娣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于村长的恐惧大过对于嫁给赵二狗。
她可是亲眼看到村长对他自己的女儿做的那些事。
她宁可遭受着父亲的毒打和母亲的冷眼,也不愿意过上一天村长女儿的生活。
潘秋娣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踉跄着向屋外走去。
她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村长说的:“村里来了驻村警察”
潘秋娣心里不由的嗤笑,什么驻村警察。
村里在年初的时候来了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说是镇上派下来援村的。
大张旗鼓的占了村口的一片地,建了一个警务室后就没了任何动静。
而村长和潘旺说的就是这个警务室的问题。
“旺子,给娣娃儿送走。眼光放远一点。”
潘旺一脸不屑,就算不给她送走又能怎么样,:“怎么,那警察还能管家务事?”
村长虽然如今已经五十好几,但却是这有福村里能排得上名号的高材生,他是上过大学的人,只是后来发生一些才被迫辍学。
所以,对于这件事他看到的远比只有小学文凭的潘旺和大字不识一个的丁梅长远。
只见他语重心长的开腔:“旺子,别说是福老爹不疼你。从前你干过多少糊涂事都是老爹替你圆的。
如今只是让你将潘秋娣那个拖油瓶甩出去你都不愿意?
村里过几天就会来一批国家干部,都是过来帮助乡村发展的,是帮你们致富的。
你要是现在和国家政策过不去,那不是自讨苦吃?”
潘旺自然是不在意什么国家要不要来人,但是致富两个字还是在紧紧扣着他的精神。
他这几年真有点穷怕了的感觉,小儿子平常生病吃药需要花钱,上学外边因为成绩实在跟不上借读也是一大笔费用。
自己当年犯得那些事直到现在那个该死的福有田的老妈还没死,自己就算一天到晚给喂猪食也得花不少钱。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随即反口道:“那赵二狗家说是能给两万呢!而且说是能给我家耀宗找一个不辞退的学校上着。”
村长见潘旺还是油盐不进,有些发怒,不过常年的官场生活已经让他很能掩饰情绪。
只是温和的接着说:“旺子啊,福老爹是真心为了你们家好。如今娣娃儿还不到十七岁,被你连踢带踹了十几年,早就不敢跟你有二心了。难不成你还怕她到最后咬你一口?”
“她敢?!”
潘旺大有一副如果潘秋娣敢有别的想法就打死她的样子
“对喽,她不敢。再说回到钱这个事儿。
国家来的干部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如果知道你重男轻女,又家庭暴力,早几年还买卖人口。别拖着一个村子都下水”
话语里是浓浓的威胁,即便是潘旺听不出来,也一样感受到了愤怒。
自己一小户的利益自然比不上全村人的利益,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
“那我也不能白将人送出去吧”
潘旺的眼界是不高,可是胆子大胃口不小。
村长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只有自己拿出比赵二狗家更多的利益,才能让这只野狗松口。
可是两万块的确不是一笔小数字,自己并犯不着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出这么大的血。
不只是刚才丁敏说的那一番话,更多的是他对整个村子的考量。
村长家也姓福,最早开始是村里的小土司,解放以后这里也受到了余波。但是福家的影响力还是很广泛,即便是推翻了地主自然是福家的嫡系长房在做村长。
这个村子真的需要新鲜的血液,更多的是村子里的气象需要改革。
即便是内里已经烂了,但总要有光鲜亮丽的外表。
村子里也有许多庄稼户,但种的都是向国外运输的药品原材料。
只有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才能走向光明。
“你放心,福老爹对你和对亲生儿子一样,不会亏待你。把娣娃儿送到祠堂去吧。耀宗就是我的亲孙子,有啥困难的,来找我,老爹给你解决”
这话其实说的很圆滑,村长自然不会将照顾潘家这个傻子的责任包揽在自己身上,但是口头上的保证他同样也不会吝啬。从潘旺看来,村长不难做出这个决定。
他将潘秋娣嫁给赵二狗也有考量,除了明面上的一些条件之外,赵家也许诺了一些其他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一个被训的服服帖帖的一只“母狗”。
自家的婆娘虽然好,也任打人骂,也是拼了性命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
可是这婆娘的命不好,在家里的时候克父嫁过来生了一个扫把星克自己,后来还因为生扫把星拖累了身体克儿子。
赵家训的那只就不同了,虽然不能拿到台面上。但模样也是一等一的,要不是赵家对血统还有一些讲究不肯让那只生孩子,恐怕也轮不到自己享用。
村长看出潘旺眼中的血色,也联想到是去年赵家从山外头带回来的那个。
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自古成大事者,谁会贪心一两个女人。只要功成名就了,还用担心这个?
但现在的首要目的还是解决眼前这个问题。
村长只能无奈的再次开口:“旺子,老爹不亏待你。耀宗不是要上高中了吗?老爹让他上镇一中的一班。那可是最好的学校最棒的班。还有秋娣也不会忘本。丁敏找的这个学校是个贵族学校说不定除了免学费以外还会发补助呢,老爹做主让秋娣全给你寄回来。
再说了,女娃子有了文凭,你再找个对象给她,也能挑更好的。隔壁村的憨蛋家也说想娶媳妇,他家不比赵家有钱?他家种的那些个米壳花,抵得上赵家两三个家底。
他家说只娶高中毕业生,到时候老爹先去给你们说和说和,先定了亲,这样也不怕他家不给彩礼,也不怕秋娣跑了不回来。”
说话还是得推心置腹,这一段话说的可算是到了潘旺的心坎。
邻村的憨蛋家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就连福村长见了他们都得点头哈腰不敢大声喘气。
之前还传出来过,憨蛋用石头砸死了一个人,结果人家里人一来看竟然是一块金疙瘩。
不过,潘旺还是很谨慎的。
随即试探的开口:“真能让我家那个赔钱货搭上憨蛋家?”
村长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原本憨蛋这家人就是丁敏介绍给他认识,他私心里想留给自己的小女儿。
但是他也不怕,大不了这憨蛋家玩了潘秋娣给她送走了了丁敏的事,将来直接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就行。村长连忙点头,再三向潘旺保证这事一定能行。
见潘旺神色松动,又乘机添了一把柴火。
“这回下来视察的领导要搞一个什么乡村振兴,正好推荐你去接待。你早几年往外跑见多识广的,这事要办的好,你那些前程往事的还怕追究吗?”
村民骨子里对官差和国家的畏惧还是有的。
虽然潘旺没有全部听懂,但振兴和派自己去都是好词,不用解释。
村长一直说到潘旺迷迷糊糊的点了头。才满意的离开了潘家这摇摇欲坠的屋子。
雨已经停了,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人的心思也是多变,来的猛烈却又悄无声息的湮灭。
在大门外的篱笆旁看见了蜷缩着蹲在一旁的潘秋娣,村长走过去。声音恢复那不温不火的状态。
问她:“你怕鬼吗”
潘秋娣摇了摇头,村长又说:“你姨给福爷来过电话了,福爷也给你爸做了工作。你现在收拾一下先住到祠堂后边的小屋里去”
原本燃起希望的面容因为后面小屋这四个字变得灰败。
村长伸手想要拉起潘秋娣,却因为她瑟缩而躲闪过了。
村长自然不会错过她的小表情,只觉得这女孩自作多情。
但还是安慰一下,免得小姑娘被吓到。
“娣娃儿,老头子我还没变态到那个地步。那小屋已经收拾干净了,你先去住几天。”
适当的隐瞒一点,对她也有好处。
村长自以为是有洁癖的人,即使潘秋娣的身子还很干净,但已经被打上了别人的标签,他是不会碰的。
见潘秋娣还是有些犹豫,不由得也有了几分怒气。
他又不是天生的劳碌命,伺候大的伺候小的。
此时潘秋娣也隐隐感觉到村长的眉毛快要竖起来了,只能见好就收。
她知道她能有机会从这个家逃出来,多亏了小姨。
只要有机会能跑出去就好。她想。
她连忙点头,生怕村长甩手不管她了。
村里的祠堂女人是不能进的,女孩子也不行。
潘秋娣的记忆随着村长油纸伞上的水滴一起滑落到那个比现在更加暗无天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