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潘秋娣也是活泼。即便父亲对她冷眼相待,但因为弟弟被分去太多关注力,日子总得还算好过。
她总爱和村长家的小女儿一起玩,小姐姐比她大了五岁。
她也喜欢小姐姐的名字,那个女孩叫福兰草。
她总跟在人家身后,一口一个兰草姐姐这样叫着。
也是像这样一个接近黄昏的时间,潘秋娣被妈妈打了一顿擀面杖,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村里祠堂后面的水井里打水。
那天的兰草姐姐真的好美,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碎花百褶裙。盛夏的风翻起一股股热浪,但落在她身边时仿佛也变得柔和。
潘秋娣记得很清楚,兰草姐姐皮肤白皙,那天戴着一串银制的星星手链在阳光下折射着细碎的光。
潘秋娣刚想上前叫住兰草姐姐,却看见村长从祠堂里出来。
青砖垒成的祠堂,在炎炎夏日里也一样阴森寒冷。
兰草姐姐回头看到了潘秋娣,眼神中的慌乱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兰草姐姐示意潘秋娣赶紧躲到旁边的野草丛里。
而兰草姐姐则被村长拖拽祠堂后的小屋。
记忆又在一瞬间回笼,是村长在叫潘秋娣。
她怯懦的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村长,仿佛记忆与现实重合,她打了一个激灵,浑身颤抖的样子引的村长不满。
村长是真的不知道丁敏在想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怯懦没有本事,长得也是说不上的普通。
丁敏却铁了心的希望能救她出来,不是村长多想,这个村子里出去的人,早就没有了所谓的人性。
但村长是拿钱办事,他和丁敏还有其他的交易呢,不能因为潘旺一家发疯就毁了他做了快十年的生意。
穿过祠堂就能看见那个小屋,和庄严恢宏的祠堂不同,那个小屋从外边看上去十分破败。
就像是谁家后院里修的厕所一样,但是村里人都知道这个小屋内里可比眼见的要精致的多。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村里通电的人家都很少,这间屋子可是难得在半夜都不会跳闸的地方。
村长将潘秋娣安置进去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潘秋娣一个人面对着这间屋子,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把椅子和张桌子,紫红色的灯光在头顶闪烁。
屋内已经被收拾的很干净了,半点看不出当初留下的那些血腥痕迹。
潘秋娣呆愣的坐在床上望着那唯一能透进月光的碗大一般的窗户。
她在回想。
其实她也不明白小姨为什么会帮助她,她的学习成绩可以说并不好,甚至有点差,长期被打骂导致的懦弱的性子和小姨现在的生活一点都不搭配。
但是她的心里也有一颗躁动的火苗,也许是上天开眼让她能感受到久违的亲情呢。
坐在这间屋子里不免就会想起兰草姐姐,思绪十分混乱。
也有可能是刚才潘旺打的太狠了,意识有点昏昏沉沉的,可是精神却十分亢奋,她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的闪过无数画面。
最终定格在了兰草姐姐被拖拽进这间屋子里的画面。
潘秋娣想,也许上天是公平的吧。
它也会惩罚坏人,如同村长,他坏的那样十足,上天就让他断子绝孙。
村长生了九个姑娘,最后只活下来了一个,他一心求子却只能落得接受年事已高不能再生养的命运。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报应吧。也许
潘秋娣的脑子很乱,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的睡过去。
一晚上都噩梦不断,当她被最后一个噩梦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
不需要时钟潘秋娣就能准确的判断时间,太阳会在此时升起,终年不变。
噩梦的内容已经记得不清楚了,只能依稀好感受到那真实的疼痛。
身上比被车碾压过还痛,不少地方已经从红肿转为青紫,眼睛干涩的发疼,看东西也模糊视线也十分狭窄,应该是肿了。
对着搪瓷盆里的水照了照,果然已经面目全非。
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照进来,折射进水盆虽然刺眼却没什么温度。
潘秋娣吐出一口浊气,身上的痛楚刺激着她的神经,小屋的门被突然推开。吓到潘秋娣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眼神中有着畏惧,来人是她妈妈。
潘母冷眼看着浑身是伤的女儿,严重的情绪比腊月的寒冰还叫人胆颤。
她开口道:“你学校那边已经办了转学,明天你就跟着村长去你小姨那吧”
潘秋娣只是机械的点头,潘母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真不知道丁敏怎么想的,不先想着耀宗光想着你这个赔钱货!你跟丁敏那个贱人一样,都是出去卖的。”
言语里不乏那些下流不入耳的话语,潘秋只是听着,她有些不明白。
如果是母亲骂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捎带上为了自己能有出头之日的小姨呢。
她心里有些愤然,还是开腔回嘴潘母一句。
“你这样就好吗?天天依附着男人而活。”
这话无意是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潘母没想到潘秋娣会还嘴。
一时间呆愣在原地,眼睛蓦然睁大。红色的血丝瞬间布满眼球,因为生气而用力的四肢也开始发抖,脸被憋的通红。
潘母无力反驳潘秋娣的话,她的确是依附着潘旺生活,但是她依然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去质疑她。
她准备抬手去打潘秋娣,吓到潘秋娣躺倒在地上瑟缩,可是潘秋娣的身上在昨天已经被打的没有一处能下手的地方了。
潘母心里闪过歹毒的念头,举起一旁的搪瓷盆就将里头的水泼了过去。然后将盆狠狠的砸向潘秋娣。
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搪瓷盆滚在地上听令哐啷的声音。
但潘母还是胆子很小,她不敢杀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发现潘秋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立即大声呼救。
村长夫人正拿着一些饭菜和村里诊所开的止疼药过来,听见了潘母的呼救赶忙快步跑进来。
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活着,随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潘母也是机灵,将过错推的一干二净。只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潘秋娣打翻了水盆倒下了。
她深知潘秋娣是不会出卖她的,或者说潘秋娣根本不敢对这件事有任何异议。
村长夫人早年上过卫校,有些急救的知识,她和潘母费了些力气终于是感受到潘秋娣的呼吸绵长起来。
村长夫人也知道潘家的情况,可是即便是自己家她都没有能力阻拦更何况别人。
左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次真算潘秋娣命大,要不是村长夫人来的及时,照潘母这假模假式的呼救村里这个点是不会有人路过的。
也许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这个吃肉不见血的村落里。
太阳如日当空,平等的照耀在每个向阳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