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欢迎光临,樱花便利店。”
目之所及皆是粉色,木绫跨进便利店,直接向着收银台走去,穿着粉色t恤的收银员约莫学生的年纪。
“你好。”
“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你好,你的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木绫面色苍白地咬着下嘴唇,要知道,让她有求于人,是多么地令她难以启齿,“我的手机和钱包不小心丢了。”甚至难以启齿到不得不使用谎言,她不擅长说谎,但是眼下没有更好的方法。
垂首,暗自做着心理建设,再抬首时,已没了最初的窘迫与为难。木绫双目直视向眼前正为难地看着她的收银员,诚恳而又迫切道:“我不拿你的手机,你帮我拨通,我说话就行,可以吗?拜托了。”
齐刘海,瓜子脸的女孩眨了眨眼,将本就放在手侧的手机递向了木绫。她不是本地人,可能比常人更知道生活的艰辛,所以,在外能帮到别人,她都会尽量去做。而且,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小小的,似乎身体不太好,应该也不会是坏人。
“谢谢!眼底露出一丝光芒,木绫感激地接过了手机,当着女孩的面,拨下了一串号码。
她人予我信任,我又何故负人之信。
电话刚通,那头声音尚未传来,便被木绫快速截断,抢先开了口:“小五,我在金匙酒店附近的樱花便利店,手机和钱包都丢了,你现在能过来接我吗?”
“小姐!你没事吗?等着,我马上过来。”电话的另一头,小五正满脸激动。
“嗯。”简简单单的一声后,木绫挂断了电话,有什么话可以回去细说,危难的时候,只要知道彼此安好,比任何定心丸都有用。
递还手机,木绫毫无血色的脸上多了一点微笑:“谢谢。”
粉色t恤的女孩接过手机,笑了笑:“不用,举手之劳。”
简单的相遇,简单的帮助,留下的,也许是深夜孤凉的内心里,彼此的一丝满足和温暖,无声地没入深夜的宁静。
半个小时后,黑色轿车闪着刺目的前车灯,停在了空寂无人的街侧,尚未打开的车门正对着街道上唯一开着的一家便利店。
“接我的人来了,谢谢。”木绫转身匆匆跑出了樱花便利店。
几分钟后,一张名片塞在了女孩的手中,看着气喘嘘嘘跑回来的人,扶着收银台,似乎都无法站稳。
喘着粗气,木绫断断续续的一句话硬是分了好些个词:“这个,你,拿着,若是,以后,有困难,打它。”
女孩尚未及回神,却见折返而来之人又虚浮着脚步离开了。
这张名片被很好地收进了重要的口袋,也许有朝一日,真的会需要,而它也真的有用。谁也说不定,谁也不知道。
“堂里怎么样?”一上车,木绫便阖上了眼睛,靠向了后座,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
小五转头神色凝重地看向车后座明显身体异常的人,实话实说:“木梨堂还好,人和物资都充足,虽然有伤亡,但不重。目前没有任何分堂失守的消息,该是无恙。只是……”嗓子眼似是突然被卡了一下,难以继续。稍稍犹豫后,还是一字不落地报告道,“那时候,堂里怕小姐出事,小四带着人,独自突围,去找你了。”
“人呢?”木绫缓缓睁开双目,眼中凌厉的肃杀之气直射而出,气氛一瞬间变得冷冽。
“还没回来。”小五自责地别过了脸,将目光移向了车窗外。他当时明明应该强硬地拦下小四,失踪的若是他,也好过小四落在别人手里。
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为何他们还是心存侥幸地让小四去了?
察觉到木绫不加掩饰的冷漠,小五用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找,就算是尸体,也给我完整地找回来。”木绫几乎是压着嗓子,才没让自己怒吼而出。也是在这个时候,灵力突然在体内活跃了起来,急需破体而出,如果控制不当,后果不堪设想。心中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要以大局为重,不能意气用事,不能任性,小四会没事的。只是,压抑到极致,便是物极必反。
体内翻涌的灵力犹如一头困兽,一旦压抑过度,便会挣破牢笼,激发出它更大的欲望和能量。
我若要亡,天也阻不得!
方圆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黑雾沿着地表,地毯式地蔓延而开,木绫双目血红,五指生出黑色藤蔓,沿着双臂的白皙肌肤,顺缠而上。
车外昏暗的路灯随着驰行的车子,投下一道道影子,车内,木绫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小五一个个电话打出去,吩咐各堂派出最大的人力物力,务必加紧地毯式搜索,将人找到,完全没有注意到车后座的变化。
“在九世医院附近,快,快去!”
木绫几乎是嘶吼出声,驾驶位的司机手没来由地一抖,差点将直行开成了转弯。
“是。”小五急忙转过头,又是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奈何,小五这厢还未结束,后座的木绫已经完全失控了。
她不能每次都等着,每次都浪费时间地等着,总有一次会等不到。
当小五打完电话,回头之时,后座位已是空空如也。张大了一张o型嘴,小五一时半会都没能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木梨堂都知道小姐是异族,可凭空消失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虽然,从前就觉得小姐非常厉害。
安静地躺在地上,手中紧紧地握着断掉的发绳,她的小四儿总是这般美好。木绫跪坐在地上,缓缓地将穿着白衬衫的人拥抱入怀中,紧靠着她的右肩。
“是我的错,是我总是让你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没保护好你,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让你担心。”
木绫絮絮叨叨地念着,只是怀中的人却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罪孽深重的是她,罪该万死的是她。如果远离可以止损,可以让小四儿在纷争之外好好地养着,即便所剩的时日不多,也不要小四儿再为她冒一点险。他的命,她赌不起。
“给不了你,又无法护佑你,却把你留在身边的小绫儿,差劲死了。我太自私了,对不对?小四儿。”她啊,总是这么无能,几千年前如此,几千年后,依然如此。
“我啊,总是不能珍惜想珍惜的,是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数。”红色的眼泪诡异地落下,啪哒啪哒地滴落在白色的衬衣上,印染开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指尖眷恋地抚上身前倚靠着的人儿,轻柔地替他理好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一会儿,他们就来了,只是,我不能让他们看到这副模样,他们会吓到。”似是说笑般,苍白的两颊挂上了一抹柔和的笑容。若不是手臂上的藤蔓已然攀上了细长白皙的脖子,木绫大概会被错以为真的只是讲了个笑话。
“听完了,也看完了,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了。”浅浅淡淡的一言令漂浮的空气逐渐凝固,木绫头也未抬地摇了摇头,“走吧,别再跟着我了,他救不了我,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不需要白费心思。”
青雾空洞的双目在如烟如雾的空气中难以言喻地睁了睁,只是依旧没有半点区别。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个低沉的嗓音却突兀地插入,极为自然地打断了这一切,亦多了一份庆幸。
“因为结果,就拒绝开始,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懦弱是常态,你知道我怕你。”只有抱着怀中的人,她才会感觉到安心。
“只在乎自己在乎的,其他人,是死是活,枯草墓上,包括我,你何曾在意过?与其说怕我,不如说避我如洪水。”金绊踩着黑漆皮鞋,停在了木绫的面前。半蹲下身子,平视着眼前连死都不怕,却口口声声说怕他的人,“我做了什么,让你宁愿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也不愿多留意我一眼。”
不是做了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做。如果,不,没有如果。他高高在上,一如海上明月,雾中繁花,可远观,而无法近摘。
木绫抱着小四,仿佛静止的木偶,无声无息,只有指尖生出的藤蔓沿着地表,继续攀爬生长。体内的灵力在慢慢地减弱,消逝,滋养着漫无边际的一条条幽绿近墨的枝叶,一旦藤蔓花开,或将灵消人逝。
“回去,乖。”他不是第一次讨教她的倔强了,到最后妥协的仍然是他,既然深知,又何必枉作徒劳。金色的卷发在黑暗的长街熠熠生辉,栗色的双眸沾染上一层淡淡的深夜薄雾,伸手抚上那一瀑长长的黑发,温柔得如淬了棉花糖般的甜软,“一会儿人就到了,你这个模样让他们看见了,如何是好?跟我回去,把人留给青雾,青雾会看好他,将他完好无损地交给你的人。厌山花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赋鲤皇神希望你活得比他长久,即便他死了,你也没有一时一刻离开过他的心。”
“我不是她。”她喃喃自语。
“无论是你,还是她,在我眼中都是同一个人。听话,把人交给青雾。”他极尽耐心地哄着她。
木绫空洞的双目投向暗夜里虚无的墙面。那里,青雾正抱胸好整以暇地听着主子的墙角。虽然也不是没见过主子这个样子,不过也是久远之前的事儿了,如今似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敏锐地感受到投射而来的灵识,青雾直起身体,朝着感知的方向走去。
“木姑娘放心把人交给我,青雾自会做好。”青雾屈膝,恭敬地伸出了双手。
双手下意识地犹豫着,然而,最后,她还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靠在怀里的人。白色衬衣一离身,目光也随之变得空落。徒手抓了抓空气,一无所获。失望地收回,却在半空被人握在了掌心。
“是不是很丑?”抬眸毫无生气地望去,呆呆地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
温暖的大掌将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拉起,一尾笑意渐渐荡漾,晕染开过往的好,也许不好。
前尘之事,谁人与说。封于尘埃,今生但愿,不偏。
一夜长街,藤蔓铺陈,皎月淬银,一前一后,牵指同行。
“区区兽灵,有何颜面,现于吾前。”金色的卷发微微扬起,一股强大的灵力自身后迸射而出,穿破了耸立在不远处的一处高楼的双层玻璃,破碎的玻璃溅了一地,一声兽鸣狂啸入空,一地的猩红洒下,声音渐弱。
她第一次无喜无悲,如霜花般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他身后看不见的暗夜里。
“小四儿,如若下一次轮回,还能遇见你,我一定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