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宁踏入偏院，目光所及是一座低矮的一层小楼，朱红木门，栗色花墙，黑瓦鎏肩顶。

院内一口石井，一张石桌，四周青竹站岗，兰花成荫，仔细一闻却有一丝陈旧气息。

推开房门，一声吱呀轻吟，像是许久未曾打开，门都长在一起了。

屋内轻纱悬挂，分割两处，一处有着一张单人木床，上面还有叠好的被褥，轻轻一摸满手是灰，一处是杂物错综摆放，华安宁扫视一眼面色一喜。

“居然有砚台纸墨，这家公子到底有多富贵，居然连仆人住的地方都和镇上的大户人家一样，真是大开眼界！”

华安宁几步并做一步，拿起落了灰的黑色笔杆有模有样的舞动起来，一番舞动后目光振奋，算是过了一把瘾。

“早就想持笔挥墨了，今日算是满足了一番！”

言毕，华安宁放下笔杆四处闲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服侍这位血袍青年，那青年也没施展命令，索性就自顾自的打量起来，顺便把灰尘清理了。

院子里已经挂上了不知道多久没用的被褥毯子，华安宁暂时就打扫自己的住处，静待公子吩咐。

院外时不时有人影闪过，不断打量着这个好久都没住人的地方，他们都是府上的仆从，今日见到有新的仆从出现他们也好奇非常。

华安宁没有多管，不想沾惹是非，他只记住一件事，听公子吩咐就行。

太阳落下，华安宁依旧很兴奋，现在的院落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都井井有条。

“忘了问公子有什么要求了，而且……”

华安宁摸着肚子微微皱眉，他忙活半天忘了吃饭。

如今记起来却不知道在哪边就餐，但他有有些害怕，不敢询问他人，院门经过的那些人可都是曾经自己高攀不起的存在，他曾遭受无数冷眼和嘲笑，即便现在看来不过是和他一般的仆从。

挣扎了半天，华安宁还是选择了询问那位血袍青年，毕竟那青年并未表现出厌恶和嘲弄，反而还宽恕了他的欺诈。

正欲出门，但华安宁忽然一愣，恭敬一拜。

面前一位壮硕中年走入院门，正是带自己踏入此地的那个雄壮汉子。

“拜见大人！”

华安宁迅速开口，不敢怠慢。

壮硕中年点头一笑，非常满意，随即拿出一份院落地图在空中摆了摆，哗哗作响。

“小子，没想到公子居然真的收了你当书童，你这运气可真是让人羡慕，从现在开始你我就地位平等了，还望你小子多在公子面前美言几句，毕竟你可是我带来的，这恩情你得还，哈哈哈！”

“那是那是，我定当在公子面前多加夸赞大人！”

“嗯！那就好，这是莫府地图，咱们莫府可是青桥城十大贵族之一，府地辽阔，院落千间，产业遍布青桥城，你好好熟悉，不要让公子一问三不知！”

“对了！看你是逃难者，恐怕大字不识，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告诉我莫峰，我就住在对面。”

壮汉莫峰指着正对面的另一处偏院说道。

华安宁不断点头，接过那张锦帛地图，眼睛一扫明白了大概，随即开口：

“多谢莫峰大人！”

莫峰拍了拍华安宁消瘦的肩头，眼睛一眯，嘿嘿道：

“要叫莫管事，知道吗？”

“是！莫管事！”

二人聊了几句后各自分别，华安宁握住地图目光一横，心中不免有苦尽甘来之感。

“稀里糊涂成为如此贵族的书童，真是造化玄妙，不过也只是暂时的遮风挡雨之地，问明白青桥观和母亲的去处，我就要赶紧脱身，虽然此地不凡但我可不愿做一辈子下人！”

想到这里，华安宁低下了头，望着青石地面一阵神伤。

“不管了，先找食堂，莫家之大应该时刻都有饭吃才对，那莫管事说他和我地位平等，那么这等身份应该不是明面上说说而已，我现在也是有些地位的，至少不是最底层的奴仆。”

华安宁展开地图，上面是用黑线绣的地标，地标有着各自图案，即便他不认识几个字但也能靠图案推断出这些地方是干什么的，一条条巷道都标注的很清楚，仔细观察他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居然在莫府中心之地，和莫府大书院毗邻，怪不得那莫管事态度大变，看来当上书童还真是运气好！

“呼——”

收回地图，华安宁关门离去，沿着过道走了数百米，一路上不断有奇怪的目光扫过自己，让他十分不适，好似在打量珍惜动物似的。

不过华安宁没有多想，那莫峰乃是管事，按照自己的见识，所谓管事应该要高于一般奴仆，负责管理府上杂事和这些看向自己的仆人，于是他一扫卑躬屈膝，昂首挺胸大步而动。

这一下，路途上的男男女女纷纷移开目光，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好惹，看向自己的人也少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华安宁走入了食堂，食堂分为两处，一处是莫家本族的食堂，一处是仆从外人的食堂，本族食堂就是一座七层塔楼，巍然耸立如同盘在另一处食堂背上的昂首黑蛇，顶层楼阁内隐约有歌女颂唱之音，雅致空灵琴瑟升平，似天上玄音。

外族和仆从的食堂则是铺在地面的单层宽殿，好似玄龟伏地，六条过道恰似手足头尾。

一见到此地，华安宁顿时一个寒颤，仅仅是食堂就如同香火繁荣的庙宇一般让人敬畏，不愧是十大贵族。

太阳虽然下山，但暗淡的天色下却依旧人影绰绰，看不到歇息的那一刻，无不彰显着莫家的繁荣昌盛。

然而这里越繁荣华安宁就越不甘，天地广阔但繁荣无忧之地却只在这些家族之间，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太不公平，歌舞升平间是一个个正在遭受灾厄痛苦之人的呐喊。

“我若为仙，世间当为人人仙，我若不死，长生路上无遗憾。”

心中感慨，他跨门而入，终究是势力和实力的天下，自己只能够空口争辩罢了。

来到殿宇之中，此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数不清的朱红蜡烛构造成一颗颗金闪闪的灯树，半丈站一人负责看管烛火，木制桌椅有序排列，送餐小厮来回走动，临近夜晚都有上百人来此就餐，华安宁眼中的私塾都不及此地人多。

华安宁安静坐在一处空桌子前，桌面上有着一把铃铛，他看见其他人摇动铃铛就有人前来送餐，于是自己也僵硬的晃动铃铛。

叮铃铃几声，一个盘头小厮疾步而来，看到华安宁这身青袍不禁眉头一掀，面露献媚，显然华安宁这身衣袍不简单。

华安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略显尴尬。

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别人献媚的对象，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最便宜的面来一大碗！”

华安宁扫视了一眼食堂周围悬挂的餐食绘像开了口。

听到如此要求那小厮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久久不动，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试探自己，还是有什么暗示。

“这位大人放心，马上就好！”

说罢就连忙离开，不久之后一大碗堆着牛肉粒的拉面就端了上来，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到面条，全是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的卤牛肉。

华安宁内心狂震，这就是最便宜的面条吗？不愧是贵族！

看到这里，华安宁强忍兴奋，装作司空见惯的模样点了点头，如此一来，那小厮顿时眉开眼笑躬身离去。

余光一扫，附近围观之人不下十位，见到华安宁扭头纷纷拱手一拜。

华安宁连忙埋头往嘴里扒肉，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再这样下去那么自己绝对会成为众人焦点，他也没研究明白这贵族的规矩，看起来似乎都很好奇自己，更有恭维的人。

不管那么多，先享用美食再说，这一年来首次吃到了荤的，应该好好享受才对，说不好下次就没有这种好东西吃了。

比自己脑袋还宽大的面碗几个呼吸就扒拉完了，葱姜酱料香气四溢搭配牛肉粒不要命的放，奢侈无比，不止是好吃，更是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荤面，格外满足，一大碗面下肚把干瘪的肚皮都撑得高高隆起，然而肚子胀着嘴巴却还在渴求牛肉面，那种吃不够的感觉如同绳索拽着自己开口，但他只能吃一碗，不能多吃了，于是把话憋在肚子里连忙起身离开。

不过此时他扭头的一刹那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似乎早就等待着自己望向他的那一刻。

华安宁皮肉一跳，感觉站在深不见底的幽暗潭水前，眼前就是无尽深渊。

来人就是莫家的大公子，那个血袍青年。

血袍青年嘴角一抬，淡淡一笑，接着开口了：

“华安宁，好吃吗？”

血袍青年站在莫家本族食堂的栏杆前眺望着华安宁，那声音似乎无视了上百米的距离，清晰的响彻华安宁的脑海。

华安宁心底生寒，颤抖的回应起来，声音细若蚊蝇。

“好……好吃，多谢莫家宽待小人！”

“以后还想吃吗？”

那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语气平淡如水，如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好友一般问道，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态度，与华安宁意识里的贵公子形象截然相反。

“想……”

但即便如此华安宁也不敢对视，目光转移到一旁本能的开口。

“那就好好做我的书童吧，明日早上太阳爬上山之前将磨好的墨送到我的书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