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为红着脸回到厅中,众人酒酣耳热,却是无人注意。
“贤弟贤弟!你可落了好多的酒,赶快过来补上!”杨三见莫为进来,一抹嘴边酒水,大声吆喝他赶紧落座喝酒。
莫为尴尬坐下,想起方才杨夫人瑶琴所授,仍是心潮澎湃不已。
那瑶琴夫人本是魔教中人,行事作风大胆至极,与莫为切磋完毕,就直言不讳告诉莫为,行走江湖要提防魔教女子色诱,紧接着便将魔教培养圣女之事一一说了,临了还演示了一番魔门圣女施展媚功的无上媚色。
莫为不是懵懂少年,对女色并不陌生,但面对瑶琴这般美艳女子用出的魔门秘法,却仍是抵挡不住,不过片刻便有了反应,还没等瑶琴施展到极致便羞惭而退,逃回厅中。
他落座不久,瑶琴夫人才缓步进来,浑若无事一般轻巧落座,与女眷们窃窃私语,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莫为心神稍定,念及瑶琴所言,心说魔教果然称得上一个“魔”字。
原来魔教极为注重培养圣女,总坛专设一个所在,搜罗养育年轻女子,有的自小培养,有的临时掳来,培养方式不同,用途自也不同。
武学天赋高明的便教授武艺,随后嫁入江湖门派为妻为妾,暗地里收集情报搅风搅雨;武学天赋一般的,便教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寻机嫁入钟鸣鼎食之家,随后长久蛰伏,到有用时才会启用。
这些女子,无论习武与否,都要修炼床上媚功,只论如何取悦男子,只怕比青楼女子还要厉害许多。
莫为心中暗自腹诽,难怪杨大哥对瑶琴奉若神明言听计从,有这样的妻子侍奉枕席,怕是哪个男人都会如此吧?
他心中生出古怪念头,杨大哥和朱大哥如此亲近,莫不是也用了朱大哥调配的神药?
一念起处,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至极,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个念头驱除脑海,端起酒碗,与众人喝在一处。
厅中摆满了酒坛,想到莫为明日便要启程,众人自然依依不舍,菜冷了又热,酒坛喝干了又抱来新的,浓郁别情之下,自然都开怀畅饮,一直喝到夜半时分,这才不舍分别。
朱家眷属早已睡下,莫为醉眼朦胧辞别朱雅朋,与几位兄长一步三摇朝着巷弄里走去。
齐迎松早在酒桌上睡着,这会儿被家仆搀着回去睡下;陈力酒意正浓,扯着莫为的手絮絮叨叨,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田德馨倒是酒力尚可,虽然摇摇晃晃,却并未过于失态;唯独杨三,似乎仍未尽兴,也扯着莫为手臂,嚷着请他到家中再喝一场。
莫为自觉血脉贲张,平生从未喝过这么多的酒,真要再喝,只怕明日也不用走了。
他不好直接拒绝杨三,只说相送他回家就好,愿意的话,不妨坐下喝喝茶。
众人各自分别,莫为将杨三送到门口有意告辞,却被杨三一把拉住抓进了院子。
杨家主仆早已睡下,杨三也不吵嚷,扯着莫为在庭中石桌旁随意坐下,醉态可掬说道:“丫鬟都睡了,就不给贤弟斟茶倒水了!非要找你来单独说话,却是愚兄有一事相求……”
莫为酒意正浓我,闻言慨然笑道:“杨大哥尽管吩咐就是,何必如此客气?”
杨三笑笑说道:“你也知道,我姓杨……”
莫为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还用你说?
“此杨,不是一般的杨,”杨三轻笑一声,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我这个杨,是陇西的杨……”
莫为闻言一愣,心说杨三该说的果然不是废话,他酒意瞬间醒了大半,颇有深意看着杨三。
眼前男子奇胖无比,便是在深夜里灯笼映照之下,面皮依旧白得吓人,此时虽然喝了不少醇酒,面上带着些许晕红,却仍难掩其光滑肌肤。
杨三身形高大,虽然肥胖些,身体却也颇为结实,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里能养出来的。
当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偶尔见到个胖子倒也平常,所以莫为等人从未想过,杨三竟是豪门大族出身,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是一般庶出那么简单。
果然杨三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贤弟,我一直对外自称‘杨三’,其实便是家中排行第三,我姓杨名成业,我父亲便是杨家家主杨震。”
他语调平平,莫为听在耳里却如惊雷炸响一般。
陇西杨家赫赫威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下五大世家,陇西杨家独占其一,祖上在汉时就已四世三公,南北朝时定居陇西,如今屹立不摇已五百余年,家学渊源,文风淳厚,武学一道更是独具一格,说是威震天下也不为过。
与江湖门派不同,世家大多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而且历史久远、传承不断,代代总有优秀子弟脱颖而出,偶尔稍微颓废一二十年,便有中兴之人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因此越是这种传承久远的豪门大族,越是底蕴深厚、根基牢固,便是改朝换代,新朝的帝王也不敢太过轻侮。
尤其杨三杨成业竟是杨家家主的三儿子,那就更不是一般的杨家子弟了,这份身份贵重,已是堪比王侯。
杨三笑道:“不过我是庶出,却不是嫡子……”
莫为心中腹诽,不是嫡子也是第三子,便是不能承继家主之位,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
他心念一动,忽然问道:“杨大哥家学如此渊源,莫不是也身负绝世武功?”
杨三尴尬一笑,低声说道:“你看我胖成这样,适合练武么?”
不等莫为置评,他又自嘲笑道:“我于武学一道没什么天赋,从小练了些内功心法,也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的水平,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美食醇酒、吟风弄月,倒叫莫贤弟笑话了……”
莫为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说道:“杨大哥你有内功?我竟从来没看出来!”
杨三尴尬一笑,“平常也不用,藏着藏着就藏惯了,就是你嫂嫂,初见我时也没看出来。”
莫为神情一动,抬手向他点去,杨三见状一愣,便也随意抬起肥胖白手,伸出一指迎来。
两人毫无招式可言,只是莫为动作清逸飘洒,自然带着一份出尘之感;杨三却平平常常,毫无其他意味。
两人手指缓缓相接,莫为只觉指尖一股澎湃巨力袭来,竟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起初他怕弄伤杨三,手上自然未用全力,一触之下发觉不对,这才潜运内功,与杨三对峙起来。
他这一用力,杨三自然便也加重力道,两人你来我往,倏忽间便已各自将内功运至巅峰。
杨三手指后退半寸,已无后继之力,莫为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这才缓缓收拢内力,不再继续相逼。
两人各自收手,莫为呼吸两下调匀内息,这才惊讶说道:“杨大哥内力竟如此雄厚,实在出乎小弟意料!”
杨三尴尬挠头,“为兄痴长你十余岁,却还是比你不过,哪里当的你如此夸赞?”
莫为却轻轻摇头说道:“小弟自有一番际遇,日夜勤练不辍,却也只比大哥多出一线,杨家家学渊源,如此可见一斑。”
杨三笑着点头说道:“大哥二哥和六弟倒是都比我强不少,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他语声低落起来,“离家至今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回去看望母亲,我这做儿子的,实在是有些不孝……”
“愚兄有些东西,想要麻烦贤弟帮我捎回家去,当面代我献于母亲,另有书信一封,也烦请贤弟代我转交……”杨三语调哽咽,流下两滴泪来,“我本来想着生下一儿半女再回乡侍奉父母,如今看来,此事还不知何时能成,所以还要烦请贤弟辛劳一二……”
莫为连忙答应,慨然说道:“大哥放心就是,小弟一定不辱使命!”
杨三抬起手臂捏着衣袖拈去眼角泪痕,“贤弟稍坐,我去去就来!”
他起身离去,不久后拿着一个精致木盒返回,郑重交给莫为,说道:“这里是一株天山雪莲,还有些滋补药物,都是我辛苦寻来的,里面还有一封书信,还请贤弟代我转交家母。”
莫为接过木盒仔细收好,正色答应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亲自转交。”
杨三笑着点头,“贤弟为人,愚兄自然信得过,只是家里规矩大,到时若是受了些委屈,还请贤弟看在愚兄面上,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莫为笑笑说道:“小弟不过捎信而已,想来大哥家里门风淳厚,也不至于如何难为我,大哥放心吧!”
“家族传承数百年,旁支亲戚众多,这样一来自然就容易泥沙俱下、良莠不齐,”杨三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好在家父治家甚严,两位兄长也都沉稳持重,倒不至于如何过分……”
杨三又叮嘱道:“只有一桩,大哥身下有个女儿,自小便极得家父疼爱,这些年不见,不知道出落得什么样了。那孩子自小就娇惯的很,如今长大了,只怕更加不堪,到时候贤弟见了她,不妨多躲着些……”
他忽然一笑,用肩头撞了莫为一下,促狭说道:“只是你可要小心了,别被老爷子相中,将你召为孙女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