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很狭窄，但装潢古色古香。光站在门前，便能闻得内里隐隐传来鲜香汤味，惹得张野一阵饥肠辘辘。

“已是用餐时间了……若是太顾着这是预制菜而不吃，那自己岂非饿死在这了？”

张野心里默默作出抉择。师傅楼双信也说了，想吃新鲜食材得去特供超市、还得花掉半个礼拜工资；况且现在人生地不熟，也不能确定后续是否存款够多。

那么，生存之前，吃预制菜并不算违背原则。

“先活下来。”张野这么想着，边连忙跟着师傅脚步入店。

二人坐下，飞快点单，待一只八脚蜘蛛机器人偶快速送上后，张野又另外要了一大碗白开水。

楼双信纳闷：“你要那么一大碗白开水做什么？”

张野愣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师傅，一碗白开水贵不贵……？”

“还好。你的面是五十块钱，白开水就五块钱。”

张野了然，但在听到馄饨面价格后，还是不由得两眼一黑——五十块钱一碗面啊……

“别想了，先吃吧，边吃边聊哈。”楼双信对准桌上戳齐筷子，夹了一大口面条塞进嘴里，吸溜吞下，汤汁四溅，吃相极为粗糙。

张野见状，也用汤勺配合筷子将一大坨面条放进清水碗里，不断搅和许久；当一碗清水也逐渐浑浊平静后，张野这才小心翼翼吃起面条来。

这个画面，看得楼双信心中直纳闷儿——这孩子怎么失忆之后，吃饭都这么讲究？

楼双信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碗馄饨面，边嚼着，边想着这面也不至于那么咸吧……难不成是张野味觉也失忆清零了？那这接下来除了自己做的饭菜，哪个食肆能满足他的口味啊。

楼双信默默摇摇头，却没说出声。

另一边。张野刚将面条入口，便暗道——

……咸。

咸得过分。

张野忍不住皱起眉来，盯着这碗过分超出味觉体验得馄饨面，半晌，又自己无奈得笑出来。

吃这么咸的面，人的味觉都慢慢被养麻；各调料泥沙俱下，人体光消耗吸收这么一大碗盐和调味品就不知道要耗多少气血。都积在肚子里，久而久之，能不得病么？

张野抬起眼看了看对面吃得格外酣畅的师傅；又侧过头，环望一圈店铺里其余食客。全都吃得正香，无人异样；反倒是清水涮面的张野，成了店铺里最怪异的存在。

张野轻轻放下筷子，心里没来由地沉重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才是游戏世界带来的最大的危机啊——人们竟然已经对这样的致死剂量麻木不仁、甚至格外享受。

一碗面，不是核弹，不是武器，没那么大的杀伤力。

偏偏潜移默化间，日常生活里，处处渗透、步步紧逼。

他觉得并非自己过分敏感——日积月累吃下这种预制菜包，无异于自主剜掉血肉。三天两天，不成问题；不到三十年，大病大灾降临命运。

张野恍惚起来——赛博社会的统治方式已如此“春风化雨”？

这个世界是一锅被浸入温水的青蛙。灾难来临得悄无声息，而又格外漫长；却如毒药般日日侵袭，深入骨髓……

……

对面楼双信自然瞧见张野沉默，但并未呵责；他隐约能够猜到张野在想什么。

沉吟片刻，楼双信低声道：

“你既失忆，可能就不记得，平常人大部分吃的都是这些东西。若是不习惯，那待会师傅便带你回我家去，冰箱还有两个新鲜蔬菜，给你炒一炒。只不过，还是得先存活下来；再不好，也得吃着，可以少吃点儿，但不能不吃。否则，怎么谈以后呢？”

张野回过神，见着黑瘦老头说完后淡淡吹着汤匙上的馄饨，表情很是淡漠。

他沉默片刻。

随后，张野执起筷子、戳进清水面条里，筷子将面在水中晃开，细碎面絮剥离漂浮水中。

他夹起一大筷，认真吃下，细嚼慢咽。

空荡荡腹腔终于有些许食物落肚实感，哪怕再咸，到底也是粮食；这胃一饱暖，也便放松不少。

就这么认真吃完嚼完吞入肚后，张野才抬起头，和楼双信继续请教：

“师傅，妖魂有几个等级，分什么类？”

楼双信大口喝汤，轻轻抹嘴；眼角闪过一抹光亮，对张野立刻切换犹豫的做法很是满意。

老头儿放下餐巾纸，悠悠道：

“问得好。这就是咱缉妖客的基本功了啊，得记熟。你头一回见到的那就是灰心妖魂，无害，不需管；从灰心妖魂往上，则有六种更厉害的孽灵。方才那只，就是白衫妖魂，大害，也是日常最常抓到的妖魂。”

“再往上，黑影孽灵，极凶恶，你若一人遇见，需躲避，待队友同来再抓。

“再上一层，黄页妖煞。说实话，师傅这辈子就见过两回黄页妖煞，你若真见着了，嗯…赶紧跑就是了。不是不悔境强者，擒不住的。

“再往上呢，就是厉血红妖……极其凶险，能化人形实体，难以分辨，普通人遇见必死无疑。师傅当差这么多年，咱们风暴之郡就出现过一回，那一回死了上千人呢…..

“再厉害的妖魂，师傅就没见过了。摄青魂煞，妖尊，妖帝。那都是传说才有的东西，其他郡可能有，但咱们郡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若是真出现了，多半也给帝国高层压下来或制服了。毕竟这种大妖一出现，必定祸害一方，那就是最强高手的事儿了，和咱们普通缉妖客没什么关系了。”

张野端起清水汤碗，大力戳起最后一口面条吃下，仔仔细细嚼完，这才对楼双信点点头：“我记住了，师傅。”

楼双信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清水汤碗，沉默片刻，看着张野道：“再来一碗？”

张野摇摇头，就直接将筷子放下了，丝毫没有继续吃饭的欲望；楼双信卡壳片刻，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道：

“真不吃？”

张野摇头似拨浪鼓，双手摆着拒绝。

楼双信笑呵呵继续道：

“那师傅就不客气咯？嗯……这家店的馄饨实在难得，一碗不够，还得一碗。”

边说着，楼双信快速点单。八脚蜘蛛机器人偶又送上来，楼双信将一碗馄饨面摆在身前，埋头吃了一大口，吃得满头冒汗，显得心满意足，方才继续讲解。

“妖魂多半都是吃人的，吃人肉喝人血才能助其功力增长、久存于人世。当然，普通人看不见妖魂，像刚刚那群孩子估计就只看见自己的同伴莫名其妙七窍流血抽搐，血液涂窗。

“妖魂极凶恶，逼急了极有可能附身人体；所以你以后当差得小心着点儿，抓捕妖魂时别离得太近。”

张野又问：

“师傅，那你刚才在家里说有个盘踞风暴之郡的组织…叫什么来着？【取代】？”

楼双信恢复正色点头：

“对。这个组织看似是拉帮结派、贩卖非法兽血，但暗地里一直在偷摸窃取【女英】的数据库，想要对帝国安保局的网络安全系统发动攻击。”

张野思索片刻，疑惑道：“可以理解为…是黑客么？”

楼双信点点头：“当然，就是黑客。【取代】拥有很多实力强劲的黑客，但多半都是从黑市招聘来的，并非固定成员。

事实上，目前我们安保局抓到的相关人员全都是自黑帮黑市招聘来的闲散人员，【取代】真正的领导人，我们从来没抓到一个。

但【取代】偏偏有强大渠道，能够层出不穷生产出各类兽血，自然有人排着队心甘情愿上前卖命。”

“女英就是我们局里那个……人工智能，对吧？”

“没错。女英是我们帝国安保局倾力打造的全新超级人工智能，比起上个年代那些黑人工智能而言，有超高安全性，起码断绝了觉醒的可能，绝对不会对人类发起攻击。上个年代的那些么……呵呵，不提那么远，你以后自然会了解。”

张野认真聆听，思路一转——女英？会是地球上娥皇女英的那个……女英么？

结果还没开口，便听见师傅感慨道：

“就是咱们安保局的这个【女英】啊，行政功能极其强大，自身的保护系统却实在不够完善，频频遭到黑客攻击，有时候还得我们缉妖客一同出动，把黑客给捉回来。

不像统一负责其他部门事务的【娥皇】，那个超级人工智能强悍得很，从来没怎么听说过有大规模黑客攻击成功。

“要我说，就是这个名字取得不好。女英，那不是谐音女婴？那就是最需要大人保护的嘛。”

张野不禁愣住了。说娥皇还真有娥皇啊？敢情帝国最强大的两大人工智能是由娥皇女英两姐妹组成，这也忒有趣了。

于是楼双信继续说着，张野虚心认真学习；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楼双信终于吃得干干净净，起身要送张野回家去。

“行，你就往前再走三道门，那幢灰瓦青砖楼房上到七楼左拐，就是你家了。天黑了，我还得赶回局里一趟准备今晚值夜；你自个儿上去吧，熟悉熟悉，明儿七点师傅来接你上班。”

七点上班….！？

张野瞠目结舌。

然而，为了不让楼双信发觉异样，张野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朝他挥挥手，示意再见。楼双信也不多废话，笑眯眯挥挥手转身就走。

张野视线左右望望，看见一家装满线香和黄纸符箓的店铺里显示着时钟——12月2日：19时:58分。

那么快，已经晚上八点了。

张野不禁叹了口气。

哎，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休息一下吧。

明天早上七点上班？

张野内心不禁叫苦不迭——怎么刚穿进这个世界里来就要当牛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