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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难别

常是云月不一,偶有疾风骤雨,少年轻车熟路溜进客栈,穿过静悄悄的马厩。

客栈老板在房中等他——明日便是约定出城的“斗灯大会”,辛祸的人会请老板代送具体计划给无亦。

“你可算回来了。”老板忙不迭将纸条和通关文书等物件塞到少年手中,如释重负道:“这几日我提着一颗心在喉咙,如今总算能放下。明日你尽快出城,我也算是还了辛管家的人情,再不相欠。”

纸条内写明出城的时间、城门位置,还提及有熠即将离府与少年团聚。

无亦这才长舒口气,谢过老板,“我还有一事想问,方才马厩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老板这是把马匹都关去何处了?”

好歹也是在马厩打杂这许久,整日给它们梳毛喂食,多少也养出了些感情。

老板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少年还惦记那些马,“甭提了,前日我从马贩子手里买到两匹极通灵性的马,一匹蔫灰的,一匹鬃毛上带点金,拉回来是死活不愿跟其他马待一个棚。我没办法,只能先把它们单独放在马厩,等过几日再试试。”

“马贩子可有说是从何处寻得?”“妙公子”思绪转得快,立刻跟上句“原主人不会是个船夫吧”这般令人细思极恐的话。

少年听完也吓了一跳,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船夫刘叔说过“放心,灰灰和神通会自己躲好等我回去,我们是老伙伴了,从不会丢下彼此”,若真是灰灰和神通,那是不是说明刘叔可能已经遭难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船夫的……”老板咂舌,“好像是人没了,不过那船夫提前跟马贩子打过招呼,不能让这两匹马没去处。我这不是帮忙寻个妥帖的人家嘛,想着客栈人来人往总能遇上有缘人……”

话还没说完,无亦已奔向后院,却又急匆匆折返过来同“妙公子”商量:“可以先借我点银两吗,我把我这钱袋抵给你当信物,待明日我们一起带着灰灰和神通回苍州,我会把钱全数还给你的。”

他眼眶都红了,慌忙扯下自己空了的钱袋,说话声都有些抖,就怕“妙公子”不答应。“你不是想找我姐姐比试么,这钱袋是小时候我师娘送的,就算我有什么闪失,拿着钱袋找我姐姐,她也绝对会把欠银还你……”

比起钱财这些身外之物,那人明显更关切少年的情绪,他一手接过钱袋一手掏出银两给老板,“这两匹马我买了,明日我会带着出城,这些钱够吗……”

“足够了足够了……”老板大喜,没曾想这么轻易就寻到了买家。“只是公子啊,马虽通人性却对陌生人警惕得很,不知你们……”

“谁说我们是陌生人了。”“妙公子”望着少年的背影,打断老板的话后径直跟了上去。

-

马厩里安静得很,里边果然是灰灰和神通。一声惊呼,人扑向前,少年背对“妙公子”提起袖子擦了擦眼里的泪,仿佛前段相遇皆是没开化的蚕茧,厚厚一层缠绕粘连,裹得他视线不明、盖雾带雨。

“自我负伤只能退到后方做接应的活,它们就一直跟着我,我在贰十城就是个船工,也进不了北府,不上工的日子就让它们陪我到江县来钓鱼和喝酒。”

“能从那北府逃出来的人属实不易,公子福大命大,自有神仙庇佑。”

“你这孩子莫要灰心,我马鞍旁的挂袋里有衣物、银钱和通关文书,本来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但现在归你了。你可立刻骑马离开,去过新的生活。”

“我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浪迹天涯倒也开心。公子你的命数还长着呢,勿伤感勿愁苦……”

……

“妙公子”就这样放任少年独自难过了会儿,自己则守在院门口等候。他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也知道无亦不想让他看到他流泪的场景,便索性把时间全留给少年。

那只钱袋应是缝了草药,拿起时还能闻到点浅浅的清香,“妙公子”瞧着月薄山河胡思乱想了一阵,就听见少年上前一步,从身后轻抓过他肩臂。

“我没事了。”

“那便好。”

无亦眼睛亮晶晶的,语尾低沉喑哑。“还好今夜有你陪我来,不然我连买马的钱都没有。”他是有些难为情的,但更多是对窘迫境遇的豁达。“我还未问你,明日见着卯儿哥……见着俞恒,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我知道毓阳城定脱不了干系,我只想求一个真相,说不准日后还有机会能去毓阳城敲那登闻鼓讨个说法……”

少年笑了,他想到另一件事,“你到底是晴门本家贺姓弟子,还是异姓弟子?你该不会是叫‘贺妙’吧……”

晴门崇尚“有教无类”,凡入门弟子可保留原姓,所习刀法并无差别,除非弟子天赋异禀可独创属于自己的刀法,否则没法单从武艺上判断姓氏归属。

“妙公子”闻言笑着摇头,“不如咱们设个悬念,明日城外十里亭相见后又同你详说,我的故事可够你听一路了……”

这个戴斗笠着玄青色衣袍,古怪难搞、时不时冷幽默的人,倒真像藏了什么惊世秘密似的遮遮掩掩。少年就知道他会含糊过去,便懒得多问,不料又被人勾肩搭背着凑上来道:“看在你掉了那么多眼泪的份上,我先说一件我的事给你高兴高兴。”

“不用了,我现在可不想听了……”

-

他们随便寻了两个空棺材作床,盖着守夜人贴心给他们拿的被毯。屋棚简陋,稍微伸伸脖子就能从这个方向看到外头的星月。

“我确实是晴门人。毓阳城三大长老中擅刀的奉益长老你可知道,他就是出自晴门……”

晴门以刀法冠绝天下,江湖上提及“刀”便定要提一嘴晴门,还会顺道赞叹晴门的“狂名酒”。

“小时候我娘带我去毓阳城拜见奉益,想请他收我为徒教我刀法。可他只说我不是使刀的苗子,就将我们母子赶了出去。”

“所以你就记恨上了?”

“……”

“那说不定是你真的没啥天赋,人家忠言逆耳罢了……”

“你到底还听不听?!”

“……你说你说……”少年打岔两句,眉骨都存笑意,赶忙摆手求饶,“我不扰你。”

“妙公子”佯装生气,又重新正色道:“回家后我娘就亲自教我,本以为我就是个无名之辈,可没曾想后来我竟真的创下了属于自己的刀法。”

奉益看走了眼,又碍于脸面便明里暗里处处打压晴门,整个毓阳城也对年轻一辈嗤之以鼻。他们仗着武盟的名声号令江湖,干的都是些阴私勾当,“妙公子”与娘亲作约三年离家去为江湖寻一条出路,也是想给江湖一个能不攀附朝廷、不再屈从朝廷的机会。

“或许江湖没有我的名字,但不久后定会有你的名字。”“妙公子”这样说着,话语真心,是真的对少年期许万分。

“可我不想名震江湖,”睡意来袭,无亦闭上眼道:“我想出门远行、游赏人间,这是我的心愿……总有一天,我们一家,还有刘叔和他的家人都会在天上团聚的……”

周身雾四起。房头月悬明空,将他二人模样镌入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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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府外群鸟乱枝,天光浩渺。元斯若带着鹤梦在露华殿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尚溪知,便直接扒开护卫闯入殿内。

那人正画着易容要用的面皮,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磨磨蹭蹭道:“这么早,元小姐昨晚没睡好吧?”

元斯若看他还未更衣、未束发,立刻抱着手臂坐到镜台上抢了他手中脂粉,“又要我等你,莫不成你是小娘子,我才是抛头露面的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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