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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赵王从胭脂山上, 被人已良马华盖,遣送回宫内,经由十几名太医诊治。

然而事情终究不能隐瞒下,赵王已是半残之身, 只怕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有子嗣。

这两日, 宸妃已经在宫中哭成了泪人, 守在赵王身旁, 他醒时她不敢掉泪,唯恐儿子得知真相,只敢在他又默默晕睡过去时暗中擦掉眼泪。

此事王戬已经向她说明, 她必须要讨一个公道!

入夜,等赵王贺兰尧情况稳定, 再次熟睡之后, 宸妃将脸上的泪水用力擦干,提气沉声:“走, 入太极殿, 面圣!”

宸妃来太极殿时,已是深夜,宫殿宝顶上黑夜漆沉,繁星如阵。内监提着绢纱宫灯,候在殿外。一同等候在此的,还有太子贺兰桀。

从太极殿透出的葳蕤火光, 迷幻般,笼罩着他孑然冷峻的身体,一撇脸过来时, 眸含嗤意,尽是不屑。

宸妃当即大怒, 再也忍不住,伸手将要抓打贺兰桀,将他脸上那张伪装的画皮揭下来。

“太子还要装,还要恶人先告状不成!”

宸妃上来便刨贺兰桀的脸,贺兰桀一动不动,两侧的内侍已经一拥而上,着急来阻止宸妃。

宸妃被阻隔开,再也抓不着贺兰桀一片衣角,渐渐地,咆哮变成了哭腔。

凭什么。

“太子你怎如此歹毒,他可是你的亲兄弟,你竟这样害他,作践他!”

贺兰桀神色漠然地看着闹事的宸妃,没有一个字,仿佛懒得回应。

这时殿门被拉开,一个身着绿袍的内侍走出,身后是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影衬得愈发佝偻。他弯下腰,朝贺兰桀与宸妃行礼,花白的须发被风一卷,散漫地飘摇。

“圣人请太子与宸妃进殿。”

宸妃这才不闹,与贺兰桀一前一后地进了太极殿。

然而往日所见的圣人,无不是在案前操劳国事,今日见着的圣人,却在卧榻上躺着,仿佛已经睡去,老内侍指引他们二人入内,到帐幔外,宸妃与贺兰桀一同跪地。

宸妃开始哭诉:“圣人要为嫔妾做主!太子贺兰桀,在猎场放出黄罴害我孩儿志刚,害他,害他……再无可能有后嗣,嫔妾知太子是储君,可如此窝囊之气,嫔妾实在不能受!圣人,志刚他现在还晕迷不醒,你定要为嫔妾做主啊呜呜……”

戏一开锣,贺兰桀一字未吐,而宸妃已经哭成了泪人。

圣人擡起手,将自己的眉心揉了揉,半晌,道:“朕头昏脑涨,莫在跟前哭了。”

这一句暗含有警告之意。圣人素来宠爱宸妃,但也正是因此,宸妃对圣人的脾性也是极为清楚,他是个天性冷热无常的人,这么一说,宸妃立刻止住了哭腔,只剩一双泪眼还在往下渗出清泪,簌簌不止。

圣人看向贺兰桀,神情疲惫不堪,“宸妃指认,你有何话说。”

贺兰桀道:“臣为认罪而来。”

他竟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认罪伏法了?

勤妃没想到,她瞪大了泪眼。

连圣人也是紧皱眉头。

而后贺兰桀却又道:“臣曾私藏罪臣之女崔氏莺眠于东宫,前日东宫焚毁,事出有因。”

原来是为这一桩。圣人早已知晓。

私藏崔氏不算什么大事,他的脸色虽稍有缓和,然仍是难看。

“太子,宸妃指认的,是你利用黄罴暗害赵王一事,朕问你,你有何话说。”

贺兰桀道:“无话。”

圣人不悦道:“你承认?”

贺兰桀道:“倘若有罪证,臣可以认,宸妃虽为长辈,但请不要含血喷人。”

宸妃抹着泪眼插话:“这事还不好想?怎的事出之时,太子恰巧就在附近单人匹马地出现,怎的我兄长为三军统帅,尚不能制服的黄罴,太子一出手,竟解决得这样快,而且毫发无损。当时我兄长力战黄罴,不占上风,太子却冷眼旁观,若非兄长就要死于熊掌之下他急声呼救,太子是否真要看骠骑将军和赵王全都命丧黄泉?”

贺兰桀不予反驳,道:“宸妃与骠骑将军,这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孤无需解释,圣人自明。”

宸妃还要再说,圣人咳了起来,阻断了她要说的话。宸妃很不甘心,咬唇,泪眼婆娑地望着病榻之上的圣人。

圣人道:“既没有证据,宸妃出去吧。”

她一听之下,还了得,若是以往,已经对圣人撒泼起来,圣人也是吃自己这套的,不管怎样,总归好说话些,但顾忌小辈在场,如此做法实不合适,宸妃便只得暗暗忍下,可又实在不忿。

“圣人……”

没有挽回得半分馀地,她只好扭头含泪出去。

“嫔妾就在外头等,圣人不答应彻查这件事,嫔妾决不会走。”

宸妃出去,殿门合上。

圣人带有病容的脸极是苍白,他看向贺兰桀,道:“宸妃只是怜子,故胡乱攀咬于你,莫在意。”

贺兰桀道:“臣知道。”

圣人叹了口气:“赵王,是朕溺爱的孩子,可惜他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

他伸出手,艰难地握住贺兰桀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道:“太子,私藏崔氏一事,朕让它揭过,东宫大火的因,不要再查下去了,朕只有这一个要求。”

贺兰桀蓦然看向病榻之上,自己的父亲,他的眸光噙着讽刺。

“圣人已经知道,火是赵王放的。”

天子耳目何其之广,怎能不同时将他和赵王监视起来,谁动一下,有一个骨肉相残的念头,他便敲打谁。

所以圣人心明如镜,胭脂山黄罴与他无关,而东宫之火,崔莺眠之死,则是实实在在赵王所为。

可笑。

圣人要他退一步。

一条人命,几人失踪,赵王用半残之身抵了。

岂能够?

圣人一眼看穿了贺兰桀的心思,叹气:“朕知道你不平。但你要知道,崔氏纵然尚在,事情捅破,你绝无可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朕会降罚于你,而且你的崔氏,也断不可能成为太子妃。她乃是罪臣之后,罪臣之后,如何能入主东宫,将来母仪天下。”

“朕把一切托付给你,亦有代价。”

圣人仰面望着刺绣双龙纹的金色帘帐,眼中感慨万千,似是陷入了眸中回忆当中。

年轻时,杀兄夺位,踩着兄弟的尸骨爬上顶端,在险峰之上当了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当年在夺门之变中丧生的人,已经成了他心中不能触碰的禁忌的烙印。二十馀年来,阴魂不散。

都说帝王是上天之子,可他却难逃自己的心魔。

他疼爱赵王,也信任太子,故不愿他们重复自己的老路。

“太子,放赵王一条生路。”

他这样说道。既是要求,也是恳求。

圣人自知时日可能无多,而太子羽翼渐渐丰满,倘若自己不能在临死前得到太子的一个承诺,他便是下到九泉,只要想到他们兄弟仍可能反目成仇,便心有不安。

贺兰桀双眸通红如血,凝然不动地跪倒在圣人病榻旁,末了,他哑然一笑,道:“父皇偏疼赵王之心,臣明白。也许崔氏一命,在父皇与赵王心中皆不重要,但在臣心中……罢了。”

话至此一顿,他再度擡起头来,看向已几乎奄奄一息的帝王,一字一字地说道:“臣在此立誓。”

“臣活一日,便有赵王一日。”

这话,斩钉截铁,一诺千金。

但,这话也有一个漏洞。

圣人费神思量,挣扎着撑臂侧卧起身,凝视着烛火跳动中贺兰桀的面,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实在未从贺兰桀的脸上看到丝毫的端倪。

殿外再度传来宸妃不绝如缕的隐隐哭腔,圣人已是头晕欲眠,当他精力旺盛时,有的是功夫与宸妃缠绵周旋,但目下,他已病恹恹的实在没有那副闲心可操了。于是,他有心无力,朝贺兰桀挥了挥手,“去吧。”

贺兰桀依言起身。

当他要转身出去时,耳畔再度响起圣人苍老尽显疲态的声音。

“你准备,十日之后,朕下诏传位。朕的身子,已经撑不住理政了。”

圣人要退位做太上皇,并且,在一方面,监视贺兰桀的一举一动,让赵王有一个可去之处丶容身之所。

贺兰桀脚步略作停顿,话音落地,他什么也没答,径直步了出去。

宸妃不知里边进行了什么谈话,兀自抹泪在殿外嚷着求见圣人。蓦地,殿门拉开,一股风灌入,吹动着贺兰桀的玄青错金银蟒纹对襟长袍,再往上,宸妃泪眼对上一双无悲无喜丶无嗔无怒的黑眸,她的哭声骤停,而太子也只是一句话都没有,掠过了宸妃,往太极殿丹陛而下,身影远去。

她呆愣在原地,看了眼大开的殿门,那里没有任何声音。

宸妃心中蓦然惶恐了起来,右眼直跳,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

可是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连伺候圣人跟前的苦内侍,也没透出半点口风来。这人这些年来收了王家不少好处,就算不出卖圣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总是能让宸妃和王戬挖掘一二的。

现在却平静得有些令人害怕。宸妃来太极殿跪求了几回,所得到的,也只是圣人聊胜于无的安慰,别的,便什么也没有。

直至第十日过后,晴天霹雳。

圣人下诏退位,将皇位传于太子贺兰桀。

两府八位所有人,及其馀十来名辅政大臣全部入宫,共同拟定章程,由礼部主持继位大典事宜,文渊阁拟定新的年号。

此事已是大势所趋,杀得赵王党羽一个措手不及,于是本就暗暗投诚贺兰桀的两面派彻底倒向了太子党,首鼠两端者,也知道该往哪边站队了。

贺兰桀在众望所归中,于明啓元年七月廿七登基继位,据亿丈之巅峰,临不测之渊薮,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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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出处:龙凤互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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