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云清风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节哀？”他把肩膀上的那只手拂了下去，皱眉道，“他们传音跟你说了什么？”

“他们把你跟楚姑娘的事都告诉我了，说你们两情相悦，楚姑娘绝殊离俗。若非在迷雾森林里出了意外，你肯定会介绍她给我们认识的。”凌晓的语气里尽是惋惜跟心疼，“三师兄，你难过就说出来吧，跟我或者师姐都可以，这样憋着，容易生出心魔。”

云清风有些恍惚，如果……楚姑娘真的是楚姑娘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是不是应该……

想到这里，他迅速摇了摇头，把不该出现的念头甩出脑海。

“楚姑娘是怎么……遇难的？”凌晓小心翼翼地问，又想起三师兄是和薛惊羽一起出来的，於是又问，“是不是和薛惊羽有关？”

云清风一楞，这事说来确实跟薛惊羽有关，但不是凌晓以为的关系。而且他现在听到薛惊羽这三个字就觉得难受，於是含糊道：“跟他没关系。”

接着赶紧转移话题，“倒是你，从秘境出来就闷不吭声，问你遇到了什么事也不愿意说。”

凌晓低头看着脚尖，过了一会儿才说：“三师兄，我只告诉你一人，你不能跟师姐他们说。”

“我什么时候乱说过你的事了？”云清风无语道。

若是以往，云清风说了这种话，凌晓肯定会嘿嘿一笑，再挑挑眉。

但这会他没有，依旧耷拉着脑袋，一脸失落，“师兄遇到了楚姑娘，肯定也懂得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云清风：……

云清风感觉今晚是逃不过这个话题了，他擡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是因为今天缺了块，所以注定他和凌晓绕来绕去都在谈情爱纠葛？

好在凌晓开启了话题后，也不要云清风回答，就自顾自地道：“刚进入扶崖秘境，我就跟你们失散了，落在偏僻的西海岸，在那里，我遇到个独身一人，长得特别好看的修士。”

“等等。”云清风打断，他怎么觉得这个开头那么熟悉。除了地方不对外，不就是他遇到那个谁的方式吗？

凌晓正沈浸在回忆里，被这么一吼，吓了一跳，弱弱地问：“三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云清风收敛情绪，摆了摆手，“你继续。”

凌晓盯着云清风看了片刻，确认他不会再随意打断自己，才继续道：“当时他正坐在树上看风景，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摆。我可以确定，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说着他又想起了那日的场景，一身红衣的修士漫不经心地坐在树上，美得惊心动魄。明明是在眺望远处的风景，却好像万物都不能倒映在他眼中。那一刻，少年的心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云清风闻言觉得疑惑，小声道：“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凌晓问。

“你见到的就是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红衣修士吧？”云清风得到凌晓的肯定后，继续道，“我承认他确实长得很好看，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是个男人吧？”

凌晓斜眼看向云清风，无奈道：“三师兄，美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云清风：……

他很想反驳，却莫名想起薛惊羽那张脸。於是忙不叠甩掉这个想法，把话题扳回正轨，“所以你当时就去搭讪了？”

凌晓摇了摇头,“当时他身后不到一丈远的距离，正有一只花云豹虎视眈眈的盯着，我看到之后，帮他把花云豹赶跑，两人便认识了。”

听起来顺理成章，但云清风还是觉得奇怪，“你就没想过，可能他并没觉得花云豹是威胁，就没放在心上。”

“我当时不知道啊！”凌晓颓唐道，“三师兄你想想，扶崖秘境只有金丹跟元婴期的修士可以进去，花云豹又是高阶妖兽，就拿你我二人举例，根本就不可能让花云豹靠近十丈范围之内。”

云清风点了点头，这一点确实没错。

凌晓继续道：“我只当他修为比较低，又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才没发现花云豹的存在。而且赶走花云豹后，他也跟我道谢了。之后结伴同行，他也没展露修为。一路上遇到妖兽我去打，遇到灵物我去取。直到……直到秘境即将关闭，我们赶去跟师姐汇合，路上遇到一个认识他的人，才知道他竟是……竟是飞虹宫宫主沈若浮。”

凌晓低着头，一向神采飞扬的双眸此刻无比低落，“那个为了覆仇，一人一剑杀了无定楼满门的飞虹宫宫主。”

云清风瞪大了眼，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从薛惊羽那一礼中，他隐约猜到那人不简单，但怎么也想不到那人会是沈若浮。不过若真是传说中那个飞虹宫宫主的话，别说花云豹在他一丈范围内了，就是躺在他脚下，他也不会觉得是威胁吧。

因而他喃喃道：“在秘境里是你主动要跟沈宫主同行，遇到危险，也是你自告奋勇挡在前面吧？”

“是，但他也不能瞒着我啊。我一路上还跟他炫耀了好几回法器，每次打败妖兽，也会开心地跑过去问他厉不厉害。”凌晓捂脸，“这太丢人了。”

云清风眼皮跳了下，对自家师弟他还是了解的。给人家压制了修为进秘境的高阶修士当了一路保护者，不觉得愤恨，只觉得途中的表现丢人。再加上这幅少有的姿态，这明显是动心了的反应。

他吞了下口水问：“所以……你现在在意的，只是他隐瞒了身份没告诉你，就没一点别的什么吗？”

“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吗？”凌晓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脸不能承受更多的表情。

云清风道：“他是男子啊。”

凌晓闻言，屏住的一口气松开，“这我遇到他那一刻就知道啊，我为什么要介意这个？”

“是……是哦。”云清风木然地点了点头，别说修真界了，就是他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男人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不应该惊诧，只是……

他转过身，同手同脚地往院子外面走。

凌晓奇怪道：“这么晚了，三师兄你还要去哪里？”

云清风失神道：“我出去走走。”

凌晓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三师兄，我和你一起出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云清风道。

“我不跟你一起走，就顺路一起出去，”凌晓挠了挠头，语气坚定道，“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不问清楚，我今晚睡不着！”

出了院子，凌晓犹豫了一下道：“三师兄，要不要我传音让大师姐来陪你，有个人在身边说话，会没那么难过。”

“师姐事情多，就别让她再操心这种事情了。”云清风知道这是个误会，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难道说楚姑娘没事，只不过变成了灵溪宗少宗主薛惊羽了。

这话他根本就说不出口。

凌晓：“……那你别在外面转悠太久。”

云清风摆了摆手，“你赶紧去吧，再晚说不定人家都歇下了。”

“啊，那我早点回来陪你。”凌晓说完就飞快离去了。

“不用。”云清风摇头，看着凌晓离开的背影，暗道他们不愧是同门师兄弟，在秘境里的境遇竟也能有几分相似。只是凌晓比他好，遇到的人只是隐瞒了修为而已。

最重要的是，凌晓性格单纯又充满活力，即便被隐瞒，只要对方的理由充足，就很快能接受。

而他则不一样。

云清风叹了口气，低头定定地看着右手掌心的那颗痣。他知道，即便是变换了模样，同样的一颗痣，还是会在另一个人身上。

月色如水清凉，而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今晚必定会有不少事发生。

云清风独身一人，又心神不宁。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没有走远，只在沧洛山弟子落脚的区域内活动。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即便有少部分还醒着，最外面的防御阵法没有反应，知道屋外走动的是自家师兄弟，也不会有人出来打扰。

长街寂静，只有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的轻响。

云清风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脑海里全都是之前在秘境里发生过的种种，如同慢镜头似的，不受控制地回放。一会儿是他跟大蛇缠斗，一身白衣的女修突然出现，帮他解除困境。一会儿是遇到危险时，楚心舒总是下意识想把他挡在身后。

但最多的，还是他从蜃妖制造的幻境里出来，看到对方漠然使出千里冰封那一招。以及在空间碎片里，知道他们意外结成道侣后，对方盈满了喜悦的双眸，以及用坚定的语气重覆说很开心很开心的画面。

走着走着，云清风突然神色一凛，转头看向街角粗大的古树，眯着眼，跟树上一双蔚蓝的眼睛对视。

半响他紧绷的背脊才稍微松懈了一点，向前一步，试探着喊了声，“小白？”

隐匿在树上的动物‘喵呜’叫了声，从黑暗中跳出来，疾步跑到云清风的面前，又在三尺左右的地方猛地停住，擡头看着云清风。

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到地上蹲着的是只毛绒绒的小猫咪，小猫全身雪白，只尾巴尖一缕金色。

若是放在以往，云清风肯定会怀疑，为什么他十几年前养过又走失了的小猫会突然出现，还有沧洛山弟子落脚的这片区域外，都设了防御法阵，小猫是怎么进来的。

只是他今天心神消耗实在太过，此刻看到小白，只想起作为小时候唯一陪伴，小猫给过他的那些温暖和力量。

他上前几步，蹲下/身和小猫对视，右手在小猫头上轻挼了下，柔声道：“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一点也没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