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誉篇
第一次见楚引歌时,是在宋誉七岁那年惊蛰。
一个年旬二十开外的女子牵着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站在他家门口,高挑白净,秀眸含水,徐徐弯腰浅笑问他:“这是宋师的家么?”
宋誉纵使过了许多年都还能记得,小姑娘揪着两个小髻,紧抿着唇,一副不好亲近的神态,满脸写着不好惹,可那双眼却充满生气,透彻炫极,像极了除夕时的手持小拉炮,稍一转动,就成了阒暗夜中最璀璨的光。
都是六七岁的稚儿,本是无所忧虑,喜笑逐颜的年纪,可他从未见过一个小孩能看上去这么不高兴,但又吸引着人挪不开眉眼。
他点了点头:“父亲出门了,我给您叫母亲。”
母亲和女子聊了半晌,满目为难,小姑娘始终站在一侧不吭声也不乱瞅,一看就是家世教养极好。
宋誉凑近了些,低声问道:“你也想学画?”
小姑娘这才瞥向他,但依然未语。
“我父亲画得极好,可他罢笔了,连我都不大肯教,你还是让你娘带你去旁处学吧。”
宋誉见她皱了皱眉,那清清亮亮的眸子将他瞧着,什么都不说,就瞧得人心都要化了。
惊蛰起,万物长。
宋誉以前只觉女孩麻烦,邻家的小女总是抽抽涕涕扰得他午睡没法尽心,但眼下看着她,觉得有个妹妹好像也很好,让他萌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担当之气。
他蹲下身,擡眸望她:“我有办法让父亲收你,但你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眨了眨眼,良久,声色脆糯:“棠棠。”
所以宋誉刚开始是从棠棠认识她,而不是楚引歌。
到了晚间用膳时,母亲同父亲说了白日的事,说那是阿姐的小姑在街上捡来的小孩,看着很是乖巧,但大半年都不曾开口,一开口就是说想学画画,这么小的年纪能主动求学,看得出是真喜爱了。
父亲沈默。
母亲知晓这还是不愿收徒,说了句那我明日就找个理由回绝了吧,也就不再多劝,收拾碗筷去了庖厨。
门上的珠帘垂落,屋内一时静悄悄的,宋誉看着对坐的父亲握着茶盏,盯着晃闪的烛火发楞,踌躇了会。
“父亲。”
宋誉唤了声,那双寂静的眸掀起眼睫看向他,似无波无澜的湖面,饶是春意再如何盎然,也吹不起任何涟漪,毫无生机。
他想,如果父亲看过那双灿眸,会不会就少些萧条。
“父亲,今日来的小姑娘,那双眼睛和画上的那个新娘长得很像。”
宋沂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去:“哪张画?哪个新娘?”
宋誉指了指他身后上锁的箱笼,“压在最下的那张图稿,母亲上岁晒书画时,我看到过。”
红裳喜服,身后却是竹篱青庐,但新娘新郎皆笑意灼灼,望向彼此,收缴了满春的光。
棠棠长得很像那个新娘。
杯盏落地,破碎的瓷片被昏昏烛灯映照,慵黄上泛着水滴,眸光闪动,嘴唇翕合:“你.......你说什么?”
宋誉被吓了一跳。
自从半年前收到一封从潮州来的密信,父亲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连日光都都透不进,偶尔的情绪波动也只在母亲面前。
父亲前几年执墨虽不算多,但这大半年更是越发少了,更多的时候是在发呆。
听母亲说,是因为父亲最要好的挚友死了,全家都死了,所以父亲才这般萧瑟。
他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猜想,那挚友是不是画上温润如玉的新郎,虽然他不知道那是谁,但看面目,是他所见过的男子中最为清俊之人。
那画上的一勾一勒,皆可看出是父亲手出。
可眼下父亲的眸底却掠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甚至还有欣喜。
母亲听到动静,慌忙跑进,见到地上一片狼藉,正欲责怪宋誉淘气,却瞧见父亲手背上的茶渍,琥珀色的茶水顺着细长手指往瓷片上落,滴答滴答,在催生什么新的青翠。
父亲将手擦净,颤着声道:“我要教她画画。”
於是,楚引歌就这样成为了父亲的徒弟。
可见的是,父亲身上的阴翳随着她的到来越来越少,就像光从裂缝里的罅隙中一点一点渗进,虽然她话不多,但听她说上只言片语,父亲再是面肃,也是藏不住笑意。
母亲更是心细,发现小姑娘总归还是孩子,饶是再怎么不好亲近,吃上些许零嘴,就能说得多点。
宋誉有时也会嫉妒父亲和母亲对她过分好了,可一想到她这么小就没了娘亲,也是怪可怜的,母亲也总是同他说,要让他像个兄长一样照顾她,呵护她。
少年人的情分建立得总是迅疾又生动的。
或是因两人的画都被宋师批责,生了肝胆相照的义气,抑或是闲暇时共同度过的漫漫聊日,有了共同玩闹的游戏,宋誉和楚引歌就这样一日日熟络了起来。
两人对外都不算是太闹的性子,可彼此呆一块,倒是能叽里咕噜说上好多话。
宋誉也就逐渐知道了她缘何来的邺城,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灭门,知道她想长大找出父母亲的死因。
年少的情意总是在一个又一个交托的秘密中耸拔而起的,筑成高岭坞墙,旁人窥不得,这是他们俩的天地。
可他却没跟她说,画上的女貌郎才可能是她的爹妈,因为父亲不让他透露半分,说是这对棠棠来说并不算是件好事。
宋誉更觉心中有愧,愈发将她放在心上,有什么有趣的,新鲜的,好玩的都第一时间想到她。
可他儿时不知道的是,人是不能放在心尖上的,无论是何缘由,一旦入心,就会走不了了。
他给自己圈了个心上人,可心上人却早已将心事说尽,清风自在。
画地为牢的只有自己。
春时,两人在郊外写生,芦苇荡漾,天水之间,全是清明,她也会淘气下河,摸上一大盆黄蚬子拿回家给母亲做炝拌,小米椒爆锅,香气铺满整个院子,她能吃下半盆。
仲夏,爬高守日出,背后是澄澈剔透的初升的日,她在山巅舞近来所学的剑法,晨风席卷她的墨发万千,他笑话她一招一式像是在唱大戏,但依然赏得津津有味。
暮秋,宋誉带她用家里顶粗的棍子打院中的酸枣吃,看她眼眸轻弯,涩得直吐舌。
冬末,父亲调馅,母亲搟皮,宋誉包交子,她这些工序都不大会,只能去煮水,四人坐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吃着热滚滚的饺子,其乐融融。
那时的心动是飘飞的青丝,是眉眼里的无畏,是相坐时闻到的淡香。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除了有一日父亲外出回来时带了条满是血的白绸带,他什么也没说大病了半月外,其馀的日子都还算喜乐平顺。
可生活从来不是墨守成规的斗,它是杀人诛心的刃。
在宋誉十四岁的那年春,母亲因一场料峭的倒春寒病倒了,用药断断续续吊了几个月,皮骨还是泄了气,没几日就挂起了白幡。
楚引歌陪他在棺椁前守了七天七夜,对他说着宽慰的话:“宋誉,天上星都有人间名,他们来过,留给了我们一段欢喜,在天上遥遥相望,这就够了。”
她的话乍听很凉薄,可稍稍一转念,就能让人暖至心扉。
天上星,人间名。
那些死去的人呐,都并非魂消魄散,他们舍下了许多欢喜喧闹,清梦酣然,这就足矣。
宋誉转头看她,杏眸被熬出了红血丝,嫣如红霞,他蓦然就心疼了,这个姑娘连自己娘亲的那一点点的欢喜都不曾有,或者说,很小的时候有过,但太少太少了。
她从怀中拿出两颗酸枣,一粒给了他,“闻闻,师母种的,夏末的味道,清香得很。”
宋誉眼眶泛泪,咬了一口,喉间酸潮。
良久,楚引歌囫囵问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没了娘亲的孩子,就得长大了,不是学着,而是只能,只能长大。
宋誉直言:“我没想好。”
“要不一起考宣安画院吧?我去打听了下,那里收女子入院,每日包午食,俸禄也尚可。”
她的面色笃定,熠熠生辉的眼,总是很有主见的,“我得尽快将姨娘接出来。”
宋誉其实对自己未来的路并不清朗,但若是进了画院能和她呆一块也是极好的。
他没有什么犹豫就点了点头,“好。”
两人的主意就这样在一片素白幛幡下三言两语敲定了,谁都不知道这是走向了死局还是生局。
但少年人的决定本就没甚么好纠结的,逐月驱风,热意腾腾,只管莽撞往前。
宋誉十六岁那年的立冬,天色阴沈,乌云翻了又滚,可雪迟迟落不下来。
身侧吃着交子的楚引歌,吹着气还不住地往口里送,烫得嘴中直呼呼往外冒了烟,宋誉笑侃她像个烟囱,“你这样以后上婆家不会被当成杂耍艺人吧?吃着饭就开始表演杂技。”
楚引歌口中有食,不予与他争辩,待尽数吞下,秀眸一嗔,恨恨道:“我才不嫁人。”
“这是怕嫁不出去?”
宋誉眸色温润,笑道,“没事,看天今日应会下雪,都说初雪日许愿最为灵验,我就好心帮你许一个,愿有人能双目失明看上楚引歌。”
楚引歌剔了他一眼,又往嘴里塞了个热滚滚的交子,放下竹箸,往门外走去。
一面走一面含糊道:“今日立冬,我得回家陪姨娘,你还是许一个明年春闱别落於我下风了。”
宋誉往窗外望去,倩影柳腰,走得却是利索,脚风丝毫不拖泥带水,毛绒绒的氅衣也跟着翻飞转动,像只蹁跹的白蝶旋舞,令人心笙摇动。
她没走多久,雪便落了下来。
纤枝负雪,轻漫着就。
不知她有没有许愿,宋誉倒还真虔诚地许了个愿——愿她所喜所爱,皆俯拾即是。
第二年的春闱,他们都高中了,楚引歌更是夺了头筹。
宋沂顾念他每日上下值往覆时辰过长,就在城中找了个地处,宋誉看到时,楞了几瞬,这竟是画上的青庐草屋。
他已经许久没看到那幅画了,从父亲在榻上缠绵半月后,那画就在家中凭空消失了一般,他越发好奇画中之人是谁。
趁父亲生辰当晚,宋誉哄着父亲多喝了几杯浊酒后,慢慢套出了一些话。
那目秀眉清的竟是谢昌,到潮州六年被满门抄斩。
所幸被一个少年郎救得,照顾了好几年。父亲擡着醉意惺忪的眼,指了指四周灰墙:“也是安顿在这间茅舍里,三年零八个月。”
“那之后呢?”
“之后?”父亲苦笑,“逃不过一个死。”
宋誉愕然。
怎么死的?少年郎是谁?这些父亲都未告知。
但宋誉也是在那时知道,楚引歌是谢师之女,年少得志,位极人臣,又被一夕倾覆。
他陷入了两难。
他明白楚引歌为了找她生父母的死因在到处暗中奔波,但又怕自己告诉了她真相,她一不冷静要状告平反,可她就一介草民,恐是还未呈述,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得帮她,但自己和父亲都人微言轻没法帮她,得找个位高权重的人帮她。
宋誉找寻时机因缘时,却注意到一个少年会偶尔在门前池对岸伫立一会,因这地界偏僻,少有人烟,他心中猜测这个少年就是照顾谢昌之人。
少年长得唇红齿白,神清骨秀,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眸微微上挑,就恣意张狂得很。
这样一个相貌出众的郎君稍稍一打听就知是谁,竟是靖海侯府的世子爷——白川舟。
有权有势,但就是口碑声誉不尽如意,邺城第一纨絝,夜夜欢场作乐,但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榻边照顾谢师不离不弃近四年?
宋誉琢磨了几日也没个头绪。
直到一个滂沱大雨的深夜,楚引歌浑身湿漉褴褛来到宋宅,说着自己今晚遭遇,讲到揽月楼里静坐着世子爷时,觉得十分诡异。
他在一旁不动声色,但深知可以赌赌看了。
第二日就是个好时机。
楚引歌和世子爷都在,宋誉在他们面前状似无意地大提了一通谢师生平,佯装回过神来,致歉连连,果然发现世子爷的脸色不太对。
他又十分了解楚引歌,她这个人太过讲义气,定会将此事揽过去,告诉世子爷,谢师生平是她告知的。
事情的发展都在按照他的猜想推进。
他要让世子爷发现她是谢昌之女,他要让楚引歌自己去寻找真相,他只是豁了个口子,好让她在寻因路上,有个人相伴不那么难。
宋誉当然希望那个相伴之人是他,可他也深知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和魄力,他很有自知之明,承认自己的胆小,他就是看到深渊会逃跑的人。
但白川舟不是。
宋誉从看到世子爷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那个敢跳下深渊之人,他的瞳仁比漆黑的渊还要深不见底,让人捉摸不透。
他亲眼看着他们一点点深掘,撕破浮云,将谢昌所遭之事都展於眼前,雷声轰鸣雨雪溟溟。
也亲眼看着他们殊途同归,欢好,定亲,成婚,线越扯越紧,生生不息。
他始终像个局外人一般,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为他们只身欲搅官海沧浪的勇气拍手称绝,但他不敢的,不敢跳进这浑浊不清的墨海里。
可口子越剖越深,一切都在往失控边缘走去。
站不站在深渊边上,都被吹进了谷底。
他看到她被请进了养心殿,他心里咯噔,知道恐是完了,白川舟还是救不了她。
他跪在了殿前求情。
也知自己完了,他敢与不敢都没用,依然被迫缠进了这张网里,海里,深渊里。
只要她有事,他就不会好过。
他当初收下楚诗妍的信笺,就存心要与她的一切撇清,可相处了几日实在乏善可陈,他与楚诗妍聊得都是她。
她就是那张网,那片海,那个深渊。
剪不断的思,他根本逃不了。
雪下得纷扰,落在他的发上,眉眼,鼻尖,双肩,墨绿宫袍,一点点将他蚕食,宋誉知道自己跪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可这就是他能为她做得所有啊。
在初雪时祈祷,在大厦将倾时跪下。
这就是他软弱又无力的全部啊,他心底万丈青烟起,可膝下却只能破碎在雪里。
他爱上了一个护不起的人。
从很早之前,从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宋誉就断定她不会属於他的。
他爱涩味的酸枣,她爱甜腻的龙眼,他爱素淡的黄蚬豆腐汤,她爱炝拌爆炒黄蚬,他爱春日的海.棠,她爱秋日的蔷薇,更重要的是,她爱恣意且热烈的少年。
而他,太寡淡了。
所以宋誉从来没有妄想楚引歌能欢喜他,他就站在一旁,连守着她都觉得卑微,寻了个云端人与她乘风破浪,而他只能远观。
可他只惟愿她能欢愉活着。
宋誉跪在雪地里一遍又一遍地祈愿,唇麻膝木。
直到宣康帝死了的讯息传来,他还尚未庆幸,下一瞬又被告知是她弑的君。
漫天雪都衰败在了黄昏。
他什么都不敢想了,只想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快活些。
宋誉去求了父亲给她作画,但父亲的手都是颤着的,笔锋之间怎么都不畅顺,他知道父亲也在痛,送走了自己的挚友,还要送走挚友的骨肉。
最后是他自己执的笔,仿着父亲的迹画了那张迎亲图稿。
她很满意,丝毫未察觉这是出自他的手,还笑着说要在断头台上带着,可他却忍不住恸哭。
他可以看她嫁做他人妇,拥入他人怀,但却瞧不得她的死。
宋誉又觉出自己的无能来。
瞧不得有什么用,还是得眼睁睁的看她上断头台。
他总能在楚引歌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怯弱,每一分,都让他自卑。
众人亲送,百膝跪於刑台前,泪眼涟涟,官吏高喝,刽子刀起欲枭首,刀光凛凛。
看宋誉得揪心,那大刀如板凳那般宽,锋利刺眼,她的肌嫩,柔白如珠玉,砍下去不知该有多疼。
泪滚烫串串落下,鼻息滚烫,可无法,无他法。
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天旋地转,恍恍惚惚,只见刑台瞬间火光万丈,熊熊高烈。
他离刑台不算近,但却听到刀落之声,她的脑袋没有一起滚下。
万幸,万幸。
可她还是困在火场之中,宋誉看到不远处的士兵在方井里往上提水,动作缓慢,他知道这些人是在有意拖延,谁愿意往大火里冲?
他主动请缨进火场,穿上士兵服,提着水桶,不顾一切要救下她。
这是他此生做过最勇敢最无畏的事,就是不要命地往火场里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她活着。
热浪拂面,浓烟呛鼻。
宋誉闯了进去,周围已是倾塌之像,唯有她着一袭素白衣冠,纤尘不染,不见凌乱慌张,宛若九天仙子盘坐高台,端方有致。
他心下一松,可还没来得及呼叫她,就看到她倏尔往下塌陷,宋誉惊呼,可凑近看,底下是那个三春含笑的烂漫少年。
他敛眸,从火场抽身而出,擡头看日光清浅,宋誉笑了。
是从未有过的畅意酣笑。
自此,他觉得她此生真能无风雨相困了。
许多年后的夏末初秋,宋誉在教白弈珏画画时,擡眸间神色一顿。
白弈珏顺着先生的眸色望去,院内的枣树又结了满枝,夏风一漾,沙沙作响。
他如今年方十三岁,尚未褪去少年的稚嫩,又与宋誉交好,倒是无话顾忌。
眉梢轻提:“母亲说先生爱吃酸枣,要不我帮先生打几竿下来?”
宋誉一楞,摇头轻笑:“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倒吃不了酸劲。”
“先生又不老,且尚未娶妻,可以一直都做孩子呢。”
从外探进舒若巳,怀里已是揣了满兜的枣,往白弈珏和宋誉怀中各塞了若干,语笑盈盈,“挺甜的,先生这枣不酸。”
“我道怎么总听见沙沙声,原来是早被人盯上了。”
白弈珏笑得清润,眸中却不乏灵动的狡黠,“当心我明日参上一本,舒国公府的长孙女偷先生大枣,被抓正着。”
巳巳觑他一眼,也笑呛他:“你没被姨母和姨夫带去看海,心里不乐意了吧,就光想找我茬。”
原是去看海了啊,宋誉敛下眼帘,他们总是要好的,每年都会出游一段时日,饶是过了这么些年,依然蜜里调油。
巳巳见先生面带笑意,眸色温柔,不由好奇:“先生为何不成婚?像这般大好光景,同姨夫姨母那般出去耍耍多畅意。”
宋誉不语,只望向青翠枣树,叶子被焱焱日光映射,亮闪能迷了眼。
“听母亲说,先生年少时就有许多姑娘暗送情笺,都被先生拒了。”白弈珏也接了话茬,“学生起兴,多嘴问一句,先生喜欢怎样的姑娘?”
宋誉回头看了他一眼,笑言:“你母亲倒是什么话都同你们说......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先学到这,我要走了。”
见他又要顾左右而言他,巳巳望向阿珏,两人配合默契,一左一右钳着他,他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势必要问出好歹来。
但问了几番,两人都问不出所以然。
须臾,巳巳摩挲着下巴:“莫不是先生有心上人?所以左家的千金,苏院士的二女都拒得干脆,说是不合眼缘。”
宋誉见这两人今日兴致高涨,有不问出话不放人之势,只好妥协:“是,我有心上人。”
两人愈发惊奇,纷纷问是谁。
这回宋誉只是笑笑,不再多说。
白弈珏聪颖,换了个问法:“那心上人可知先生心意?”
“她不知。”
“那先生不觉遗憾么?”巳巳讶然,“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意都被人冷落。”
宋誉趁这两人松乏之际,笑着挪出了门。
这句话楚诗妍也问过他,“藏得这样好不会遗憾么?姐姐都不知你心意的存在。”
他当时也是摇了摇头:“不会,你也不要告诉她。”
哪会遗憾呢,他整个年少都与她一同度过,甚至之后的整个人生都和她有牵连,山重覆盖,水波蔓天。
不遗憾啊,只是有点疼。
宛若枣核缀嵌在心里那般,想起她时,心一动一揪,枣刺就往心肉里翻戈,笼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罢了。
————古代篇宋誉番外完————
我想说,宋誉,你并不胆小,也很勇敢啊。
之后就开始更现代篇番外了,应该是在后天晚上9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