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晚上八点, 准时到plus。

关赫丽帮忙订了包厢，嘉嘉见她来了，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似乎在祝她好运, 又似乎在说别闹事。

男方迟到了, 手机时间显示20:06。

整整六分钟。

傅集思是个耐心不佳的人，尤其等待没有结果的开端更令人抓狂。

她坐在桌前, 设置手机倒计时四分钟。

如果男方迟到十分钟, 她不等了，她立马就走。

倒计时显示一分三十六秒的时候, 男方姗姗来迟。推开包厢门，大步迈开，边说“不好意思”边走到了桌边。

傅集思擡眼看去，一瞬间像被施了个咒语，怔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浓颜相, 头发蓬松到几乎要遮住眼睛。眼下的痣显眼，连惊讶到回神再到绽开笑容的过程都与记忆中完全一致。

如果不是中秋节已经过去, 她真想念出那句“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姜仕淇？”

“傅集思？”

她惊喜到捂住嘴睁大眼睛。名叫姜仕淇的男生大大方方张开怀抱, 和她有礼有节地进行亲密接触。

“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

“所以我今天的相亲对象是你？！”

姜仕淇回头看了眼包厢号，“没走错, 就是我。”

她笑得前仰后合, 给他倒茶水时都不慎撒出去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仕淇问她。

傅集思“啧啧”两声，豪气打断：“我已经回答过太多次了, 换个话题，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过完国庆回来的, 中途出了趟远门，回来就被亲戚抓来相亲了。”

两个人对完信息，大笑出声。

包厢里这么热闹，嘉嘉派小何来点单，确认他时常不在状态且此刻状态超常的集思姐这回是真的在正经交流后，便放下心和嘉嘉汇报，说无需担心店内任何设施。

身为店主的挚友，为挚友相亲添把柴火这种事根本不在话下。

出餐很快，上菜也很速度。只是看到菜里明显的条状洋葱，傅集思喊住要出去的小何。“帮我和后厨说后面的菜都不要放洋葱！记住哦，一点都不要。”

小何看看她，再看看笑意洋洋的姜仕淇，缓慢说好，关上包厢门走了出去。

老友间的寒暄从损人开始。姜仕淇说：“你还记得我不能吃洋葱？脑袋没坏嘛！”

“有过前车之鉴。”傅集思说。

“什么前车之鉴啊？该不会你是有男朋友的吧。”他作势起身，“那我可得赶紧走了。”

“不是！”傅集思说，“之前相亲那个男方说我朋友不好，我泼了他一杯水。”

郑士淇看热闹不嫌事大，连连鼓掌，“不愧是你傅集思！”

她单手举在耳边，“不过我承认有冲动的成分在。这次我可不想好端端吃顿饭把你吃进医院，不然我妈为我是问。”

“怎么还你妈你妈的，实现自立自强了没？”

傅集思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还差一点。你呢？”

姜仕淇也比个手势说：“我也还差那么一点。”

说到回h市是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姜仕淇看着包厢里的吊灯，感慨说：“真的很久很久没回来了，现在h市的街和巷我都不认识了，走在路上还得随机抓个阿姨帮我指指路。”

“你找我呀，”傅集思指指自己，“我回来这几个月都窜熟了。”

“是吗，”他拿茶杯和她碰杯，乐呵一笑，“好的导游，下次就麻烦你了。”

他把茶杯放回桌面，转着玻璃杯子，液体由杯身折出几道清浅痕迹。“还有在联系的同学吗？”

“在这里。”姜仕淇补充。

傅集思说：“最近联系上一个。”

“哦？”姜仕淇挑眉，“谁啊？”

“就，陈感知。”

“陈感知？！”

他的反应太大了，倾着身子向她确认真假。看她反应不虚，姜仕淇仰头捂脸，笑得无奈又一股“果不其然”和“我真服了”的意味在。

他做出评价：“你们俩可真是兜兜转转。”

“兜兜转转什么，成为冤家吗？”

“好好好，”他手掌一伸，向傅集思妥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渣男发言啊。”

他无所谓地笑，“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仕淇又抿了口大麦茶，实在憋不住笑，断断续续发出鹅叫笑声，仰翻在座位上，一边笑还一边说：“你和陈感知！哈哈哈哈！”

“好了，你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同学之间恢覆联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总不可能我一直走我的独木桥，他永远走他的阳关道吧。必要时还是要和以前的同学打点交道的，万一他是我下一个贵人呢。”

“哇，”姜仕淇忽然叹为观止，甚至拍了两下爪子，“活得通透了啊，傅集思。格局打开了。”

她假模假样地交叉手臂放在胸前，说：“那可不。”

包厢里氛围舒畅，笑声不断，和乐融融。傅集思臭屁地打响指喊人，计划点酒。嘉嘉创伤后应激障碍一般，昂起来的脑袋不小心撞到同样听墙角的小何。

“靠，”她破口而出，“你干嘛呢！”

小何分析：“嘉嘉姐，你说这位会是咱们感知哥的对手吗？”

“什么对手不对手的，站在你们男人的角度来看，光听几句墙角就听能出来吗？”

“你没看集思姐态度呀，比对感知哥热情多了！”

“感知哥？”嘉嘉反应过来，“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他买通你了？”

“什么呀，”小何为自己辩解，“我是自由站队的。”

“还站队呢，你集思姐都要点酒了！”

“啊！”

小何声音没压住，往前一拱，不小心就把嘉嘉送进了门内。

赠送店长社死情况一次，小何当即转身跑走了。

傅集思见到来人，疑惑出口：“嘉嘉？”

姜仕淇看向门边，视线循环回来，听进去一句“嘉嘉”，木讷跟着重覆：“佳佳？”

嘉嘉已经脱了厨师帽，服务礼仪十分到位，举手投足都是合格的厨师风采。

听见姜仕淇的重覆，傅集思嘴角笑意停滞，倒流回拉直的弧度。

无意间踩了颗地雷，他们都心知肚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需不需要解释。

“是你朋友吗？”姜仕淇问她。

嘉嘉率先伸手，“你好你好，我是集思朋友。姓褚名嘉嘉，叫我嘉嘉就行。”

他迟疑地看着傅集思，伸出手去握，握完了，轻飘飘道了句“你好”。

“那个，阿姨……就是集思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相亲不能喝酒的。她，”嘉嘉指着傅集思，“酒品不好，你见谅，见谅。”

姜仕淇眨眨眼说：“理解理解。”

“要是菜有任何问题，你随时找我！”嘉嘉笑呵呵地在活跃气氛，“我还听说你不能吃洋葱？你等着，我立马去把厨房里的洋葱都埋了！哈哈！”

无人接话。这几句玩笑倒成了默剧。

傅集思打了个手势，示意嘉嘉快撤退。

嘉嘉心领神会，借口说还有事要忙，急匆匆出去了。

关门声后，忽然之间，氛围静了下来。

包厢里灯泡发出细微的嗡声，不着痕迹地忽闪。他们喝着大麦茶，眼神在几道菜上流连。沈默帧数被拉长的这段时间里，傅集思吃菜，姜仕淇喝水，心照不宣将刚才的话题过掉。

手机偶一亮起，倒计时画面显示暂停，还剩下一分三十六秒。

神不知鬼不觉地，傅集思按了继续。

她想，等这一分三十六秒结束。她要把想问的该问的通通都问了。

鸭叫声响起，撞碎斑斓的现实。

“佳佳她……”

“傅集思……”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似乎都在等一个契机。

姜仕淇说：“你先说吧。”

傅集思推辞：“还是你先吧。”

“交到新朋友了。”他说，“挺好的。”

她沈默着应了一声，随后反问：“你有没有佳佳消息？”

他们对话里的佳佳叫占佳，是他们的共同好友，学生时代许下承诺的“生死之交”，也是和姜仕淇共同长大将近十八年的青梅竹马。

“占佳。”他刻意地纠正，“没有，找不到。”

又静止下来。别开的目光像生怕被掩藏的银针机关射中，本来是相亲饭局，后来变成好友重聚，现在俨然是真相现场。

傅集思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问出口之后，又心领神会。姜仕淇说：“很正常啊，谁都会有新的朋友。”

撞名字这件事也无可厚非。jiajia又不是占佳的专属。

“我很高兴你回来了。真的。”

姜仕淇低笑，一声不吭，露给傅集思一个侧脸。

耳朵上的银饰闪着光，是很久以前他们考完烦人的第三次月考一起去打的。占佳打了两只耳朵，姜仕淇只打了一只，傅集思怕疼，一只都没打。

他们笑话她怕疼，把表情做得夸张。傅集思会挺着胸脯骄傲反击：“对啊，我就是怕疼，我胆小的不小了。”

胆小的不得了。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姜仕淇嘴巴动了，长舒一口气，眼神眨动，望着看不懂的雕花图案，轻轻说：“我也很高兴又见到你。”

“占佳她也许就是找不到了。”姜仕淇说，“要不我们一起把她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