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旅程十分顺利,飞机准点降落。
由於是轻装上阵,宋缇绯不用取行李,过了边检就直奔出租车等候区。抵达酒店办好入住,她迎着初升的朝阳向东而行。
道路两侧哥特式或古罗马风格的建筑,仿若一个个正襟危立的卫兵。
很快,她被现磨咖啡的香味吸引了过去。
当地人的早餐一般是面包丶牛奶和麦片粥,宋缇绯在家时常吃,今天她想换换口味。点了烤猪腿肉和蔬菜沙拉,她坐到靠窗的位子。
侍应生送上咖啡,宋缇绯道过谢,请他帮忙再送一杯水来。
十分钟后,咖啡凉透了。宋缇绯光闻不喝,只过嗅觉的瘾。吃完早餐,她服下随身携带的止疼药,静静欣赏窗外的风景。
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拉开椅子,於她的对面落座,不打招呼就端起杯子喝咖啡。
“等等,那是凉的……”
宋缇绯下意识讲了句中文,而当她看清眼前人时,不禁掩口惊呼,“老顾?!”
顾嘉年伸长手臂,毫不客气地揉乱她的头发。
“一声不吭飞过半个地球,征求我的同意了吗?”
“你怎么查到我的航班号的?”宋缇绯问,“我这次出门,没跟任何人提起。”
“喏,你昨晚从我和我妈面前逃跑的时候,落下了刷卡回单。”顾嘉年拿出一个揉得皱巴巴的小纸团,“幸好你不是网上订票,否则我就找不到你了。”
宋缇绯仍然无法相信:“不,不可能!单子上只有收款单位,那是旅行社的pos机终端,根本没有注明是哪一家航空公司……”
“别忘了,我口才很好。”顾嘉年说,“你干过坏事,必定留下痕迹。旅行社的职员听说我千里追妻,一感动就把你的飞机班次和预订酒店告诉我了。”
“我想享受一个人的旅行,”宋缇绯哭笑不得,“为什么被你说成是干坏事?”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你——”顾嘉年叫来侍应生,加了两份经典早餐,邀请宋缇绯一起吃,“我远远地看见,你像小鸟一样只吃两三口饭,是不是胃又难受了?待会儿我要带你转遍全城,多补充点能量才行!”
宋缇绯发愁地盯着托盘:“我真的吃不下。”
顾嘉年拿过她的那份早餐,将烤面包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又把燕麦粥和热牛奶搅拌均匀,再推回她的面前。
“这是……婴儿辅食?”
“顾念都吃得下,你也一定可以。”
说话间,止疼药发挥效力了。宋缇绯感觉胃部的烧灼感减轻不少,她喝掉半碗燕麦牛奶粥,象征性地吃了五六块面包丁,就放下了餐具。
“饱了?”顾嘉年问。
“嗯。”宋缇绯轻声道,“我知道浪费食物不好,但不敢吃太多,胃疼加上换水土,我可不想在异国他乡旅游跑医院看医生。”
“别担心,不会浪费的。”
顾嘉年把托盘拽到自己手边,风卷残云吃光了宋缇绯的剩饭。
“老顾……”
“以后你吃不完的丶不喜欢吃的,全部由我解决。”他说,“把你宠上天,是我后半生的终极目标!”
“你才多大就说后半生的事,别傻了,人生长着呢!”
宋缇绯转头看向窗外,她佯作没事发生,极不自然地揉了揉眼睛。
按时间推算,顾嘉年应该是乘坐另一趟红眼航班飞来的——那个班次,需要在中途经停,换言之,他这一晚上没法睡觉,如果白天再陪她四处游览,必然体力透支。
“昨晚我反应慢了半拍,应该拦下你说清楚。”顾嘉年紧紧握住宋缇绯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我妈不知道我和任思绮是假结婚,更不知道顾念的真实身份。或许是上了年纪,她不再像以前当编导时那么超凡脱俗,而是越来越接近同龄人的思维模式。”
“我理解。”
“天伦之乐丶家庭和睦丶儿孙承欢膝下,不过是美好的谎言。”顾嘉年说,“我会跟我妈讲清前因后果,以她的经历和见识,应该能接受。”
宋缇绯回头,迎上顾嘉年的注视。
“我爸妈很开明,他们从来不过问我的个人感情问题,不催相亲也不焦虑,凡事把我的感受摆在第一位。他们说,只要我过得舒心,选择哪一种生活方式他们都支持。”
“是啊,我早就了解叔叔阿姨的为人。”顾嘉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他们能不能接受我这个‘劣迹斑斑’的未来女婿,还是未知数。”
“话别说太满。”宋缇绯提醒道,“你需要收拾的烂摊子,至少有两个。你首先要改变自己,才能处理好各种难题。”
顾嘉年听话地点点头:“我明白。小红花,相信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沿河岸漫步,深秋的景色令人沈醉其中。
“三年前我来这儿的国立建筑学院进修,待了大半年,冬春夏三季都赶上了,唯独没体验过秋天。现在既能陪你欣赏美景,又能圆了我的心愿,不瞒你说,我真想站在那座桥头唱首情歌给你听。”
看着顾嘉年欣喜若狂的模样,宋缇绯心底涌上一缕淡淡的甜蜜。
不过,她并未回应他的热情,而是循着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朝南边走去。
路旁种满了枫树,秋风为它们染上一层金黄或鲜红的色彩。
所有暖色调的树中,有一棵拥有油绿色叶片丶灰褐色枝干的树与众不同。它的枝头绽放着一簇簇橙红色的花朵,花瓣小巧精致,越走近越能闻见它那沁人心脾的香气。
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立在树下,仰头望着桂树上红灿灿的花束发呆。
宋缇绯和顾嘉年走过去,恰好听到女孩的自言自语。
“what kind of tree is this?”
宋缇绯缓缓蹲下,用英语解释给小女孩听——
桂树是在18世纪70年代从中国引入欧洲种植的树种,它以馥郁的香气和特别的意义闻名世界;桂树的寓意也很好,中国有个成语叫“蟾宫折桂”,国际上通用的词汇“桂冠”,这些都说明了人们对它的喜爱。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听了一会儿,又问宋缇绯,中国是不是有个故事叫“嫦娥奔月”,还说这个故事是学校里的中文老师教给大家的。
“嫦娥奔月的故事里提到了广寒宫,那是嫦娥居住的地方。”宋缇绯好久不讲英语,只觉语速跟不上思路,“广寒宫里种了一棵桂树,有个男人叫吴刚,他每天都要砍树,但是桂树很神奇,砍一斧子就会立刻长好,所以吴刚要砍个不停,像是一种无休无止的惩罚。”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几秒,说出一个希腊神话里的人物——西西弗斯。
宋缇绯与顾嘉年相视一笑:“这孩子很聪明。”
西西弗斯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因触犯众神被惩罚,每天推巨石上山,石头又从山顶滚落下去,西西弗斯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地做同样的事,和吴刚伐桂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时,小女孩的父母步下石桥,大声呼唤小女孩的名字,叫她跟上家人别走丢了。
宋缇绯依依不舍地道别:“see you!”
“see you tomorrow!”
小女孩冲他俩挥挥手,跳着笑着渐渐跑远。
“她为什么说‘明天见’?”宋缇绯站直身体,怅然若失地问道。
“她是希望明天再遇见你,和你聊神话故事的话题。”顾嘉年捧起她的手,轻轻搓热她的掌心,“这座城市不大。我想,有缘的话,明天我们还会见到这个孩子。”
“但愿吧。”宋缇绯略带遗憾地说,“我没来得及跟她说,这棵桂树和吴刚砍的月桂树并不是同一类,植物学方面我毕竟不是专家。”
顾嘉年说:“明天同样的时间,我陪你到这儿来闻桂花香。小女孩要是也来了,我帮你俩拍张合照。”
“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宋缇绯若有所思,“那我也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一言为定!”顾嘉年牵着她的手,用力晃动几下,“我生怕听错了,是随便什么愿望都行吗?”
宋缇绯笑而不答。
她领着顾嘉年继续往前走。两人绕过小路尽头的石门,到达河岸边最平坦的一片开阔地。
“唱吧!”
宋缇绯话音刚落,街头艺人忽然拉起手风琴。顾嘉年一楞,却也和着节拍和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她得承认,唱歌不是他的强项。
但此时此刻,悠扬琴声映衬着他稍显喑哑的嗓音,竟别有一番情致。
一曲歌罢,顾嘉年脸色微微泛红。
他大步奔至街头艺人身边,往对方的琴盒里投入一大把零钱,然后迅即的大幅度回身,几乎是扑向宋缇绯,给了她一个深情的拥抱。
“我激动过头,把现金都给他了……”顾嘉年小声念叨,“咱们怎么回酒店啊?”
“腿儿着吧!”宋缇绯拍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地球是圆的,你和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总会到达目的地的。”
“我走到你心里了吗?”顾嘉年悄声问。
“很久以前,你就在那儿了。”宋缇绯鼻子一酸,眼泪瞬时滑落下来,“你站在花坛上冲我笑的那天,你说,‘别管别人说什么,只要我记住你的心意就行’……”
顾嘉年抱紧她,仿佛最后一次拥抱似的用尽全力。
“当时我想表白,不知怎么又犯了浑,差点推你一个大跟头。对不起,小红花,真的对不起,我爱你,我这辈子没爱过别的女人,我只爱你一个!”
预祝各位小天使国庆假期玩好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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