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室
铎鞘轻轻晃了晃,床栏纹丝不动。而这手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品种,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似的,拷在她细瘦的腕子上,严丝合缝,内圈还很贴心地裹了一层绒布,大概是为了不划伤她腕上娇嫩的皮肤。
她尝试着开了开,拧得自己的指尖都红了,那锁依旧是纹丝不动。
屋子里拉着深色的窗帘,还开了空调,同外界盛夏的骄阳似火相比,温度算得上是舒适宜。但铎鞘的额上头刹那间浸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用勉强转了个身,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床垫还残留着薄刃的形状,馀温尚存,显然对方并没有离开多久。
铎鞘冷静全无,汗出如浆。比起那种显而易见的可能性,铎鞘甚至真的希望自己是遭到绑架,才落到这么个境地里。
可是,什么绑匪能同时绕开她和薄刃两个人干这么一件事情,那估计刺杀漂亮过总统都绰绰有馀了。
为什么?
薄刃为什么要这么做?
铎鞘本身不是个清心寡欲丶六根清净的人,这么一个场景,实在是像极了她看过了那些禁止小朋友观阅的本子。
可是,她从来没把这么个剧情和薄刃联系在一起啊?她们纯洁的社会主义姐妹情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变味了呢?
铎鞘是痛心疾首啊。
这时,铎鞘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果断停止了挣扎,微微阖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却从眼睑的缝隙里悄悄偷看周围的情况,像极了躲在草窝里观察四周的兔子。
阳光洒在薄刃的身上。高中生的她像极了一颗繁盛的花树,有着少年人的傲气,没有被生活压弯的脊梁高傲地直挺着。白衬衫,黑西装,修身的西装裤裹着笔挺的小腿,蹬着一双高低的皮鞋。
她踩着光而来。
她扎了个短马尾,白色棒球帽下的左耳上钉着一枚黑色的耳钉。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平光眼镜,幽暗的眸子里闪着锐利的光。嘴唇是薄的,唇色比一般人偏淡,生出几分清高禁欲的孤寡。下颌的线条是直而上扬的,愈发显得她颈线修长。
她缓缓走了过来,铎鞘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心跳一下响过一下,弄得铎鞘越发心惊胆战。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以往薄刃不是一身朴素的警服,就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当然,铎鞘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就算啥都不穿睡在一张床上,彼此之间也生不出什么念头。
笑死,假如你和心上人一起被关进了零下十几度的冰窖里,彼此抱着就是为了活下去,这时候还能生出什么绮念的,那真是不要命。
薄刃和铎鞘相处的数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铎鞘真的对薄刃是一分一毫的想法都没有,也不敢有。敬畏有之,佩服有之,信任有之,崇拜有之,就是偏偏没有色`欲。
要是真有,铎鞘自己都唾弃自己。怎么能玷污这样一个一心了正义为了人民的人,连一点点想法落在她的身上,那都是玷污了神明。
可是年轻的神明今天将她锁在了床上,还装扮成她喜欢的模样。
铎鞘的脑子里飞闪过无数的念头,像是喝醉酒时的亢奋状态,实际上已经转不动了。
“醒了没,小铎?”薄刃弯下腰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铎鞘的心跳响如千军万马,在这安静的室内分外清楚。薄刃戏耍似地叼住了她的耳垂,轻轻磨了磨。铎鞘像是一只被叼在狼嘴里的兔子,一动不敢动,却从滋生出了一种更为隐秘的刺激感。这份刺激感流遍全身,呼吸之间都带着滚烫的炽热。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了。”薄刃在床边坐了下来,将铎鞘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搂着她的腰侧。薄刃白皙如玉的手指逗弄着她的耳垂,像是在揉捏一只软乎乎的爱宠。
铎鞘的心跳声急促如同一场盛夏的骤雨,她面色绯红,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的频率加快,修长的睫毛快速煽动着,像是一只振翅的蝶。
她不敢睁眼。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么自欺欺人丶掩耳盗铃,但是直面真相又需要别样的勇气了。
她感受到了压迫感,即便没有睁眼,她知道那种压迫感是来自於薄刃的目光,那种从尸山血海里找出蛛丝马迹的凌厉目光,现在正落在她的身上。
铎鞘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战栗,可惜收效甚微。她夹紧了双腿,异常后悔她这喜欢裸`睡的习惯。她就不信,要是隔着厚厚的长袖长裤,薄刃的目光还能将她凌迟么?
可惜她上身穿的是个白色的真丝吊带背心,这背心很长,能盖过大腿根,於是乎偷懒的铎鞘便没有穿裤子。
像是极薄极凉的刀片从皮肉上滚过,刮下来细细的汗毛。恐惧,却因为这恐惧而生出了别样的刺激。她的肌肤上起了细小的战栗,身体现行大脑一步,向那个她又敬又畏的女人投了降。
“没关系,你继续装。”薄刃的声音有着金属感般的质感,她的指尖划过铎鞘的侧脸丶下颌,带起了一连串酥麻的电流,最后落到了颈动脉窦的地方。
铎鞘脑子晕晕乎乎的,净是一些本子里的不良画面,她在自我唾弃捂紧马甲和随从欲`望坦白从宽之间徘徊不定,而薄刃反常的撩拨几乎要榨干她的理智。
“这个地方,小铎你应该很熟悉的,是劲动脉窦。”薄刃波澜不惊道,“同时按压两侧的话,人体会心跳减慢,血压下降。”
“换句话说。”薄刃似乎微微弯了弯嘴角,声音轻快起来,“这是个唯一不用暴力就可以让人丧失意识的部位。”
恶魔的低语在铎鞘耳边响起:“你最好还是醒着的好,不然你晕着一动不动的话——”
“那就是我法医的主场了。”
铎鞘倏地睁开了,那张冷汗涔涔的面上居然还能摆出一副天真无邪又元气满满的笑容:“薄刃,早上好啊,哎呀,已经这么晚了。”
她像是刚刚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套了个手铐一样,眼尾泛红,可怜兮兮道:“可是为什么要锁起来呀,姐姐能不能帮忙解……”
薄刃的目光凌厉起来,铎鞘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立马收回了自己的话,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满腹委屈的样子。
薄刃伸手过来,铎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触到对方幽暗深沈的目光之后,又乖乖地把脑袋伸过去,用毛茸茸的细碎绒发蹭了蹭薄刃的掌心,讨好地卖了个萌。
“因为小铎睡觉太不乖了,差点掉下床去,所有才会锁起来的。”薄刃解释得一本正经。
两人相视一笑,只是太过清楚对方那漂亮姣好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个怎样或狡猾或偏执的魂魄,那笑意远未达眼底。
铎鞘只当薄刃是一时抽风,出於不进一步刺激薄刃的考虑,她也不在这个时候去碰对方的逆鳞。只是作,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
没想到薄刃真把她给照顾得无微不至。抛开她不能自由活动,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之外,还真有点当咸鱼的快乐。
比如说,等她洗漱完了之后,薄刃扶她坐了起来,腰后垫了块软枕,她就那么舒服地靠在床头,对方一口一口地给她喂清甜解暑的银耳莲子羹,一咬就能爆汁的灌汤包,还有鲍汁凤爪,和灌满了椰汁的炸金球。
吃酥脆的炸金球的时候,薄刃的指尖沾了点金色的碎末,吃得正开心的铎鞘秉着不要浪费粮食的宗旨,舔了舔对方的指腹。
等舔完之后,铎鞘才惊觉自己刚刚不小心又搞了件大事情,於是像是个见到大型野生猛兽一样的小动物一样僵住了。看了她那副样子,薄刃眼中酝酿起来的欲`望风暴缓缓划去。
呆楞的铎鞘微微张着嘴,薄刃趁虚而入,摸了摸那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戏谑道:“哟,发育得不错哟。”
铎鞘的脸色爆红一片,连带着脖子根都红了。
这样连续过了三天之后,看薄刃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铎鞘的胆子渐渐肥了起来。反正,全副的心思就没有放在应付薄刃身上了,全然是当做自己在休假,问薄刃要了电子产品天天打游戏追剧。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没有联网的。不过铎鞘库存丰富,就是单机的游戏和下载好的剧都够她玩了。
当然,这期间薄刃还是会像喂养一个小宠物一样照顾她。铎鞘想着薄刃怎么样还是个遵纪守法丶善良正直的人,仗着自己没满十八岁,对方绝对不可能动自己,是肆无忌惮地躺平娱乐起来。
除了不肯放开她,一提到“解开”丶“放开”之类的话薄刃就要翻脸之外,其他的铎鞘还是过的很舒心的。
而且,看这样子,这条不能放开她的禁令很快也会要解开了。
铎鞘很乐观。
直到第五天的黄昏,铎鞘打了一天的游戏,看得眼睛都花了,於是使唤薄刃帮她把护眼的电子书拿过来,她看点没营养的小说来打发时间。
薄刃递给了她,铎鞘打开了书库,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全都是《犯罪心理侧写》丶《地理学的犯罪心理画像》丶《微表情识别》《pbi教你读心术》之类的书,满满地塞满了整个屏幕。
铎鞘的手一抖,电子书就那么直直地拍在床头柜上。
薄刃抱着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sci终於接收了,快乐哈哈哈
很多年之后,早慧的铎情曾经问过母亲薄刃一个问题。
“妈妈你当时把娘亲囚禁了七天七夜吗?好可怕啊。”小女孩童言无忌。
“并没有哦。”薄刃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娘亲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没有人能强留下她的。”
“可娘亲说你把她拷了七天七夜哎。”铎情嘻嘻一笑。
“她要真想跑,就会发现那把手铐是活扣的,稍微拧拧就开了。”薄刃悄悄说,“崽崽保密。”
“娘亲笨笨的……”铎情笑了。
“不是笨哟。”薄刃说,“是因为娘亲很爱很爱妈妈,於是心甘情愿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