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苏纯后背抵在墙上，冰凉刺骨。
陈子尧和她凑得极近，鼻尖快要碰到，他黑发被风吹得凌乱，瞳孔曜黑，痞坏轻笑: “做我女朋友。”
声音划进耳朵里，又顺着风吹向远方，她有种自己幻听了的错觉。
苏纯没有丝毫准备，手足无措。
换成任何一个场景，时间点，她可能都会答应。
但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刚才，他可能亲眼目睹，她向人递情书。
他的反应也表露出生气。
苏纯无法理清头绪，他生气的原因可以有好几种。
最没有可能的应该就是吃醋。
陈子尧给人考虑的时间，没想到这么久，他出声: “想什么呢”
苏纯敛住思绪，迟疑道: “你是认真的”
陈子尧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路边红砖路上，昏黄路灯将她身影拉得很长。
两人影子圈在一起，姿态亲昵。
陈子尧嘴角淡扯着，从喉咙里滚出一句难以开口的话: “我得承认，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会嫉妒会吃醋，甚至会发疯。”
说到这，他似乎有些难堪，垂下头，自嘲道: “打赌那次，你输了，都不愿意做我女朋友。这次我用约定束缚你，卑劣的让你和我在一起。”
空荡的马路仍然有车疾速驶过，经过两人身边时，会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苏纯脚踩红色石砖，个子增高一小截，陈子尧站在马路沿上，她这次能看到他瘦尖的下巴还有挺翘的鼻尖。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把问题摆到明面上来谈。
陈子尧撕破了伪装，把最卑劣的一面呈现给她。
苏纯眼眸沈静，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大情绪，她只是问: “其实上次是52路公交车先来的对吗。”
这话是肯定句，不是疑问。
她不需要他回答是或者不是，她想要他回答，为什么要骗她。
陈子尧身子僵了一瞬，而后肩膀垮下来，声音发哑: “是。”
他掀起眼皮，笔直地盯着她，缓缓道: “52路在我们没出清吧门口时就已经发车，当时打那个赌，是因为我觉得抓不住你，想用点手段把你留在身边。”
他刻意没有告诉她， 52路公交车已经驶离。这个赌局的意义不在於是哪辆公交车先来，他赌的是苏纯的心意。
当她说出52路的时候，陈子尧就已经知晓，她对他没有喜欢，甚至好感都算不上。那个时候他只想着既然留不住心干脆留住人也好，可是却在看见小姑娘耷拉着脸的时候，那种想法顷刻间消散。
他还是不舍得，因为她太珍贵了。
陈子尧喉咙发涩，所有的情绪堵在胸腔，难以抒发，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我不是强制要求你和我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和我试试吧”
他说的那么小心翼翼。
前面还要加上如果两字，以做假设。
苏纯睫毛扇动，凝视着他，灯光打过去，他的脸半明半暗，神情看不太明显，只能看到一双幽深黑眸，那里面似乎夹杂着点祈求。
她恍了神，耳畔被嘈杂纷乱的话语插满。
“知识重点给你画了，你回去好好覆习。”
“别怕，我来了。”
“你就是最好的。”
“对我有点信心，我不可能让你身陷囹圄。”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每一句都那么清楚，每一句都是他说的。
这些曾经被她认为只是随口一说，用来哄小女孩的撩妹术语，在此刻却变成热烈又直白地真诚挚言。
迷雾终於散尽，天光大亮，一切终於变清晰。
原来他早就在很多时候，向她表明了心意。
陈子尧看她久久没说话，心凉意切，以前散漫惯了的桀骜不驯大少爷，从来不屑於谈感情。
现在却切身体会到，喜欢上一个人一颗心就是会被她牵动。
他以为过去很长时间，其实只不过几秒的光景。
苏纯看着他颓丧的表情，觉得好笑，她轻声叫他: “陈子尧。”
“嗯，我在。”只要她叫他，每一次他都会答应。
苏纯嘴角弧度上扬，笑意在唇边轻漾: “你要对我好一点。”
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是你要对我好一点。
陈子尧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扯着她的胳膊，将人牢牢按在怀里，双臂禁箍着少女的背，好似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身体，刻进骨血里。
苏纯下巴搁在颈窝处，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她缓缓举起手，搭在宽阔脊背上，慢慢收紧。
陈子尧侧头亲了下她的耳朵尖，嘴唇覆在耳廓上，嗓音低沈撩人: “来日方长。”
承诺谁都可以轻易给出，他只会用行动表明——
苏纯选择和他在一起，是最正确的决定。
*
静谧的夜晚，路边草丛间蟋蟀发出阵阵虫鸣声，此起彼伏，悦耳动听。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划破这片刻宁静。
陈子尧眉眼压着暴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他松开怀里的姑娘，就势握住青葱玉指。
掌心贴紧，十指相扣。
他接通电话: “陈子尧同学，你和你女朋友来一趟派出所，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民警洪亮的声音从听筒倾泻而出。
苏纯敏锐地捕捉到三个字:女朋友。
事情发生在一周前，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他女朋友呢。
这人就知道占她便宜。
苏纯撇撇嘴，状似不在意，只是随口一说: “他怎么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呀”
陈子尧刚挂断电话，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略微挑眉，笑着说: “警察问咱们什么关系，我就说你是我女朋友。”
“那个时候我还没答应你呢。”苏纯小声嘀咕，觉得他听不见似的。
陈子尧牵着她的手过马路，让她走在里侧，手掌又扣紧几分，吊儿郎当地开口: “我英雄救美，你以身相许，多美。”
苏纯被逗笑，懒得和他计较。
目光移到两人掌心相握的地方，她的心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像是烤箱里焦甜的饼干，充盈又炙热，快要冲破胸膛。
……
江阳派出所。
陈子尧松开她的手，细心叮嘱: “你坐在椅子上等我，马上就出来。”
苏纯下巴一点，看着他的背影拐进房间。
兴许是第一次来到警局，又或者是人性的本能，她开始坐不住，踮起脚尖，好奇地左探右看。
身子晃过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个人，他脑袋垂得很低，脖颈抻出一个极限的弧度，似乎听见声响，他转动脖子，半张脸映入眼帘。
苏纯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又恢覆面无表情，她眼里情绪很冷，毫无畏惧地回视他。
视线定格两秒。
男人漠然的收回目光。
苏纯朝前一步，脚尖卡在瓷砖缝隙上，声音平静: “照片是你拍的么”
男人双手被锁链拷住，他闻言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搭理她。
这是单方面的对峙。
就在苏纯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人粗粝的声音响起: “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苏纯有点失落，原本以为真相就要拨云见日，这两个字又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她没再周旋，坐回到椅子上，乖乖等人。
只不过心里的甜蜜被苦闷取而代之。
/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从派出所出来时，夜色浓的像化不开的雾。
高楼矗立，万家灯火陆陆续续点亮，车流穿梭不息，霓虹流光溢彩，到处都是烟火气息。
陈子尧没跟苏纯说有关於笔录的情况，他不太想让她知道这些沈重又现实的烂事。
这本身和她没有关系。
再就是他私心认为，小姑娘开开心心的就行。
其他事有他扛着。
苏纯也不甚在意，主动牵起他的手背，走到路边打车。
……
陈子尧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点点星光透过窗户溢在脸上。
苏纯站在台阶上，微仰着头，对他说: “我回去了。”
陈子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喉咙里冒出来句: “我让你走么”
苏纯稍怔，眼里带着疑惑和询问。
陈子尧身上的气场发生变化，又回到游刃有馀，可以掌控全局的姿态。
他笑了一声，眼底却不沾半点欢愉，嗓音冷冽: “背着我给别人送情书”
什么叫背着
说话阴阳怪气，那时候她还是单身。
苏纯算听出来了，这是要和她秋后算账。
她谄媚地笑，故意说: “给帅哥送情书没问题吧。”
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气人这方面她无师自通。
陈子尧脸黑如炭，明明知道她在骗他，还是忍不住生气，他环住纤腰，把人腾空抱起。
苏纯忽然被这么腾空抱起，失重感传来，她惊呼一声，手臂下意识圈住脖颈。
“你放我下来。”她声音发颤。
陈子尧把她往上颠了颠，语气蔫坏: “我把你放下来，你跑去给帅哥送情书怎么办”
帅哥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苏纯指尖攥着他的衣领，面颊有点儿热，她稍垂眼睫，低不可闻地控诉: “你就知道欺负我。”
陈子尧把她放下来，青筋突起的手臂箍着她，薄唇一寸寸往下压，高挺的鼻梁在眼前无限放大，额头触碰着额头。
喉结重重滑动，他操着又哑又沈的声音: “你想不想知道真正的欺负你，是什么样子的”
苏纯的呼吸被侵略的气息攻占。
她睫毛颤了颤，有些受不住，把脑袋磕在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我不想。”
这一磕倒是把他拉回来了。
陈子尧眼底恢覆一片清明，看着怀里害羞的都快冒烟的姑娘，轻声笑着说: “刚才逗你的，你还小，我不欺负小朋友。”
这话还不如不说，苏纯像被点着了，浑身发烫，想找个地缝马上钻进去。
陈子尧知道她在害羞，也没出声，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在后背上，跟哄孩子没两样。
片刻静默。
苏纯脸上热度消下去，把头擡起来，说道: “放开我吧，我得回宿舍了。”
陈子尧这次答应很快，手臂用着劲，把她放回台阶上，松开手，说: “回去吧，早点睡觉。”
苏纯撩起眼皮快速看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转身迈步。
陈子尧忍不住发笑，心想这姑娘脸皮真薄，太容易害羞，一逗就脸红。
*
钥匙插进锁眼， “咔嚓”一声，门打开。
宿舍漆黑一片，没有卫琪的身影。
苏纯摁开墙上的开关，灯芯乍亮，暖融融的灯光瞬间铺满各个角落。
她拿着睡衣睡裤，钻进卫生间里。
白蒙蒙的水汽氤氲，毛玻璃上蒸腾的水雾，触碰到冷壁凝结，一颗颗聚集成水珠，缓慢滑落。
苏纯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温吞地咽下去，坐到椅子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到卫琪的聊天对话框，输入消息dj发送: “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绿色边框刚发出去，门边就传来转动把手的窸窣声，苏纯放下手机，转过头看。
卫琪臂膀上压着个大包，艰难费力地阖上门，随即她侧弯身子，包带顺着手臂滑落，而后落在地上。
“你去偷东西了!”苏纯夸张地捂住嘴巴。
卫琪全身乏力，手脚发软，瘫在床边，说道: “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苏纯起身，拉开金属拉链，看到一个小提琴和琴弓，她疑惑道: “中秋节的节目你要拉这个么”
“对啊，我去友情客串一下，据说这次的节目非常精彩。”
卫琪突然来了兴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晚上陈子尧直接搂着你，你两什么情况啊”
该来的总会来。
苏纯眼神躲闪，心虚应道: “没什么情况，就普通吃个饭。”
“啧，骗鬼呢，他那满满占有欲的眼神，都快把宋含玉生吃吞腹，他肯定对你有意思。”卫琪老神在在地分析。
“真的没有，别瞎猜了。”她下意识否定。
苏纯爬上床铺，枕边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抓起手机，看到某人发的消息: [明天见，女朋友。]
她没回覆，随手点进朋友圈，发现最近更新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没有图片，只有一条言简意赅的文字。
-已有家属。
*
隔天早上，寂静宿舍内响起夺命连环扣。
苏纯埋进枕头里熟睡，柔软黑发杂乱地糊了满脸，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下一瞬，她伸出白皙的手臂，在床上摸到手机，半梦半醒间，点了接通。
她被吵醒，有些起床气，带着浓重鼻音: “喂，谁啊”
听筒那边无人回应，一片沈寂，精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纯秀眉拧紧，语气不耐: “说话啊。”
“我是你男朋友，过去一晚上，就不认账了”陈子尧低沈的声音敲击着耳膜。
苏纯猛地惊醒，睁开惺忪双眼，顶着乱糟糟的发，应道: “我刚睡醒，没反应过来。”
她声音绵软带着撒娇的意味。
尽管隔着手机，但是这句话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具有极大的杀伤力，陈子尧心尖好像被烫了一下，瞬间软的不行，他难耐地咳了两声，嗓音微哑: “叫你起床，想吃什么我去买。”
苏纯还有点迷糊，只思考了一秒，就脱口而出: “小笼包吧，还想喝芒果奶茶。”
陈子尧在电话那头笑，语气宠溺: “给你送到宿舍”
“好。”苏纯挂断电话。
她放下手机，倒头继续睡，脑子里琢磨着，感觉哪里不对劲。
陈子尧说给她送到宿舍，她说什么来着。
哦，她说好。
苏纯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激灵彻底吓清醒。
她潜意识里是抵触的，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和陈子尧在谈恋爱。
苏纯冲到厕所洗漱，随手套了件短袖，睡裤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去。
宿舍楼下没看见人，她习惯性掏兜，却发现手机遗落在床上，没办法，她只好慢悠悠地晃到食堂。
苏纯看着食堂里流动的人群以及垂涎三尺的美食，微微叹息了声，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独自悲伤。
这悲伤还没来得及蔓延， “啪”一声，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皮蛋瘦肉粥，从天而降。
苏纯擡起眼睫，视线自下而上移动，在看到那张脸时，目光怔住。
宋含玉顺势在她对面坐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喝粥。”她指尖抵住碗边，推回去。
宋含玉然一笑: “学姐喜欢吃什么，我帮你买。”
苏纯觉得头疼，委婉拒绝: “不需要，谢谢。”
……
有时候，她真的会怀疑，老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就是几分钟的事，她稍擡眼睑，结果就撞上一道视线。深邃，惊讶又蕴藏怒气。
然后，陈子尧懒散地走过来，在她旁边落座，手里的东西放在桌边，移到苏纯眼前。
是给她买的小笼包和芒果奶茶。
几秒后，她听见陈子尧从喉咙里压出一声笑，这笑带着嗤，也压着戾气: “学弟，学长的女朋友你就别惦记吧”
宋含玉眸光一转，勾着嘴角: “学姐，你和学长是男女朋友吗”
苏纯顶着两道灼热的视线，坐立难安，她犹豫很久，非常小声地说: “不是。”
食堂嚷闹，轻缓的声音却足以听闻。
陈子尧脸色陡然变沈，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出去，他薄唇紧抿，声音极冷: “耍老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