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皙的手腕被他粗暴地攥紧。
苏纯觉得疼，轻微地挣扎了下。
陈子尧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垂睫觑了一眼，缓缓松开手。
他手臂撑在墙上，把她禁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她背后是红漆墙面，眼前是盛怒的男人。
陈子尧盯着她，语气不善: “我见不得人”
他们在校园后方的一处小花园里，墙根栽种着株株蜀葵，颜色艳丽，繁华似锦。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场景，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见丝毫温存，只剩剑拔弩张。
苏纯低着头，脆弱的脖颈向下弯曲，安静不吭声。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干脆就保持沈默。
殊不知这份沈默在男人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
陈子尧手臂青筋脉络凸起，狰狞可怖，他紧紧咬着牙，目光落在她身上，快要把她扫成筛子。
苏纯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清晨被吵醒，起床气都没顺下去，到嘴的早餐也飞了，后背还抵着凉冰冰的墙壁。
倏忽，一阵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咕噜咕噜咕噜的，是她的肚子在响。
两人均是一楞，苏纯窘迫地擡手捂住肚子。
试图让它停下来。
这就好比往一锅沸腾的开水里丢进去快冰碴子。
瞬间熄火。
陈子尧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最终败下阵来。
他把手臂撑在大腿上，妥协弯下腰，抓住她的眼睛，沈沈的叹息了一声: “你在这等着，我把给你买的早餐拿过来。”
苏纯稍掀眼睫，看见他形状很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小幅度地点下头。
陈子尧像是不放心，怕她跑，沈声又说一句: “我要是回来，发现你不在，后果自负。”
接着他直起身子，留下一抹冷酷的背影。
苏纯今天惹他生气了，这下也不敢造次，只能在心里暗戳戳抱怨。
身子顷刻离开墙面，她走到小石敦上坐着，双臂交叠放在大理石桌面上，脑袋埋进去。
睫毛随着眨眼轻颤，没几下，眼睛就阖上。
陈子尧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石板上趴着个小姑娘。
鼻翼翕合，呼吸绵长，刚睡着不久的样子。
眉目舒展，睡颜恬静。
陈子尧脚步放轻，走出去，盯着少女熟睡的侧颜，他把东西放下，犹豫了会，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脑袋，手臂揽过窄瘦的肩膀，准备把人抱起来。
他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还是将人惹醒。
苏纯睁开眼，迷糊劲没过，睡眼朦胧的，像个在森林里迷路又懵懂无措的小鹿。
她盯着面前的男人看，细声道: “陈子尧。”
“嗯”
他的手臂还搭在她肩膀上，男生蹲在她面前，高度与她平齐，柔声问她: “要不要抱”
苏纯脸颊埋在臂弯里，压出条红痕，脸蛋红扑扑的，她眨着眼睛，就这么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眼里皆是你。
陈子尧笑了下，大手轻抚着她颈后的发丝，哄着人: “起来吧，石板凉，容易感冒。”
他不说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倒是感觉到一点刺骨的冷意。
苏纯听话地擡起头，长发糊在脸上，像个小疯子，可爱又好笑。
陈子尧把她蓬乱的发尽数挽到耳后，掌心贴在她脸颊上。
“很困”他说。
苏纯点头: “不困。”
语言和行动反着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傻了。
陈子尧乐了: “不困，怎么穿着睡裤就跑出来”
苏纯眉眼低垂，看见一双腿规规矩矩地并着，套着条粉色的棉质睡裤。
这样显得她多急不可耐似的。
苏纯底气不足，小声说: “太着急了。”
她说的话多半都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
陈子尧琢磨着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半响，戏谑道: “着急见我”
他眼角眉梢都漫上笑意，眼睛愈发明亮。
苏纯心里骂他不正经，随即思绪飘远。
她着急是因为怕陈子尧来宿舍，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两人在谈恋爱。
刚刚在食堂，说出“没有”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男生压着怒气的模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在心里想。
苏纯迎着他的目光，点头。
陈子尧心里仅存着的那点郁气，刹那消散，她看着不谙世事，却总能知道怎么勾动他的心弦。
他蹲在苏纯面前，捏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桌上的小笼包凉得彻底，只剩下一杯奶茶。
陈子尧把奶茶塞进她手里，指尖勾着塑料袋，呈抛物线弧度，丢进垃圾桶。
“浪费食物。”
“凉了没法吃，你回宿舍，我给你点外卖。”他直接给人安排好。
她又不是什么娇贵大小姐，凉了也可以吃啊。
苏纯撇着嘴角，看着就不开心。
陈子尧低笑，手掌压着她后脑勺，把人拥在怀里，声音在头顶响起: “行了，就几块钱的小笼包还心疼上了。”
都说检验两个人适不适合的其中一个标准就是。
消费观念是否相同。
对钱没概念的大少爷好像真的很随性。
几块钱也是钱啊。
苏纯想到这，猛然惊觉，自己竟然都想到这么远了，远到未来的规划里似乎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这场心动是她先开始的。
本以为这份暗恋会无疾而终，深埋心底。
未曾想，这颗种子破出土壤，茁壮成长，见了光。
只是她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开花结果。
……
快走到女生宿舍时，陈子尧松开怀里的姑娘，和她拉开点距离，双手插兜，擡了擡下巴: “进去吧。”
像是在避嫌。
苏纯心里有点不好受，思忖片刻，才开口: “你要表演什么节目啊”
“想看”他说。
她这会儿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想。”
陈子尧语气闲闲: “光想可不行，你得给男朋友点动力。”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儿。
苏纯眼里流露出疑惑和不解。
陈子尧朝前一步，骚话信手拈来: “你亲我一下。”
她赫然瞪大眼，骂他流氓。
陈子尧也不恼，闷闷地笑，欣然接受这个评价。
苏纯拿他没招，她永远也占不到他的便宜。
每次只会被欺负。
陈子尧适时打住，尾音压着笑: “到时候你来看，就知道。”
*
回到宿舍，已经是上午八点。
苏纯爬上床铺，把倒扣的手机拿起来，捏在手里。
吸管插进杯子里，红唇咬住，她呷饮了一口清爽生椰芒，清甜感溢满唇齿。
手机屏幕亮起，她点开微信，拇指按住红点，消息跳到眼前。
陈子尧: [给个电话呗]
苏纯脸颊微微内陷，又吸了一口，指尖按在九键上，打出一串数字，发送。
很快，聊天对话框的界面被来电通知替换。
漆黑的屏幕映着她迷茫的脸。
犹豫几秒，苏纯按住绿色键，上滑，电话接通。
“喂，你好。”她先出声。
电话那边传来很轻地笑声，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低低淡淡的声音从听筒里泻出来: “你好。”
苏纯听着这熟悉的嗓音，立马反应过来。
“你有什么事啊”两人刚分开，他这会又打电话来。
“没事。”陈子尧低声， “想给你打电话不行”
苏纯一噎: “没说不行。”
陈子尧没再废话，直接问: “有没有忌口，或者不吃的东西”
他要给她点外卖。
“不吃葱姜蒜。”她答。
陈子尧记在心里，也没和她腻歪，撂下一句: “等着。”
听筒响起冷冰冰得嘟嘟声，电话被掐断。
苏纯把手机拿下来，看着通话界面，随即把他的电话存在联系人列表里，输入备注的时候，却楞住了。
指尖滞在半空，反覆敲打键盘，删来删去，最后打下三个字:陈同学。
略显官方又带着点不轻易发觉的亲昵。
……
清爽生椰芒喝到一半，肚子有些撑。
就在这时，女生宿舍楼下传来喊声。
有人在叫她名字。
苏纯撇下手机，打开门去看。
楼下站着个小个子女生，手里提着袋东西。
两人目光迎上。
苏纯踩着拖鞋噔噔噔跑下楼，站在女生面前。
“你是苏纯”女生怕送错人，确认一下。
苏纯点头，问: “有事吗”
女生把手里的袋子举起来，递给她，语气温和: “你男朋友让我给你送外卖。”
苏纯脑子一怔，最先反应的是，这女生知道她和陈子尧在谈恋爱了。
她声音有些抖: “他怎么不自己来送”
女生性格爽快，也没听出来她声音不对劲，还纳闷呢: “你男朋友真怪，大夏天又戴帽子又戴口罩，自己去门口接快递，最后还要让我捎给你。”
苏纯接过快递，细细的袋子勾着指尖，心里一紧，楞怔在原地，连女生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她心不在焉上了楼，开门，把外卖放到桌子上。
心里情绪翻涌，堆积在一起。
打开手机，发现陈子尧给自己发了条消息，很长一段话，白色边框变成正方形。
这条消息的内容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又或许是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导致你不相信我们这段感情。但是我想说的是，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可以尝试着相信我，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我们谈谈]
这些简单的字排列组合，最后呈现在她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句戳人心窝子的话。
苏纯眼底生出几分涩意，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
她擅自揣测他的想法，心里几乎下意识认定他不会和她在一起很久，毕竟两人的开始只因着一个约定。
她把他当成一处可以暂时停靠的泊岸，时间一到就可以脱身离开，不留任何念想。
就在刚才，他给她发来这么一段话，字里行间皆在向她表明——
我喜欢你。
苏纯的一颗心脏像被一双手攥紧，有点疼。
她打下字，回覆: “好。”
/
时间就像抓不住的沙，总是过的很快。
两周过去，新生军训结束。
学校干脆把迎新晚会和中秋节合在一起，图个热闹还有提前过节。
卫琪总是很忙，早出晚归，早上出去时背着小提琴，晚上回来后再把小提琴带回来。
每每回到宿舍，累成一滩泥，两人交流变少。
苏纯每天都会在手机上和陈子尧聊天。
他要负责筹办，还要策划，本来不空闲的时间更加被压缩，一点也挤不出来。
陈子尧怕她不开心，总是有意无意地哄着她，什么都依着她。
苏纯懂事的很，不吵也不闹，甚至还能和他说不用管我，你放心去办吧。
这着实让大少爷郁闷了一把，别人家的女朋友都巴不得男朋友天天哄着。
怎么到他这就变了呢
苏纯像是敷衍搪塞的“男朋友”，他倒是变成粘人怀疑自己有无魅力的“女朋友”。
……
晚会事宜安排妥当。
陈子尧立马给苏纯发了条消息: “来食堂门口。”
苏纯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洗头，泡沫浮在头上，花洒倾泻出的水柱掩盖住声音。
等她擦好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苏纯头发都没吹干，就套上衣服，拿着手机出去赴约。
这个点，大部分学生都在食堂吃饭，路上没几个人，她走到食堂门口，没发现他的身影，进去转悠了一圈，视线掠过所有面孔，还是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苏纯不知怎的，心里冒出股心慌的情绪来，像被一根细线缠住，有些透不过气。
她朝小花园走去，低着头摆弄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对面响起机械又冰冷的提示音，一直没有接通，最后自动挂断。
苏纯强压下心里的失落感，把手机放回兜里，安慰自己兴许是他在忙，没看到。
下一秒，她擡起头，猝然看见刺眼的一幕——
陈子尧半边身子倚靠着墙，低下点脖颈同女生讲话，唇角淡扯着，神情懒散略显玩世不恭。
像在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