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苏纯吸了下鼻子，楞楞问: “怎么收留你”
陈子尧擡起胳膊，干燥的指腹揩掉她的眼泪，意有所指: “你说呢”
苏纯思忖半天，从他大腿上离开，向他伸出手。
傍晚十点，隐在浓稠的夜色里，两人距离凑得很近，手牵着手，肩挨着肩，陈子尧紧紧握着她的手，走得很慢，城市燥热无风的夏夜，心里却意外的宁静，身后矗立的昏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就这么走了半个小时。
最后驻足在一家名为白天鹅的宾馆前。
陈子尧挑眉: “什么意思啊，带我来开房”
这人嘴里总是说不出正经话。
苏纯白他一眼，说道: “我没房子，只能带你来住宾馆。”
陈子尧喉咙里冒出来一声笑，意味不明。
苏纯拉着他进去，前台小姐立马起身，礼貌颔首，问道: “二位开间房吗”
她点头。
前台小姐把屏幕亮给她，温声细语的: “您看看想开个什么房间。”
苏纯定睛一看，单间大床房是598，单间双人床是998，再就是三人间以及豪华套间。
价格贵得肉疼。
苏纯看着这些数字，头脑风暴中，单间大床房固然便宜点，但是这就意味着她要和陈子尧睡在一张床上。双人床太贵，她的小钱包要流泪。
前台小姐看她迟疑不决，决定推波助澜，给自己长点业绩: “选个单人大床房吧，你们小情侣睡一起，也用不着害羞啊。”
苏纯思绪被打断，她耳根子软，在有些小事上听不得劝，正准备狠下心来答应时——
“不用，麻烦给我开一间双人床。”陈子尧适时开口，把手机付款码递过去。
苏纯一怔。
前台小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对情侣要开双床房，但是有钱不赚是傻子，她立马笑盈盈的，扫码收款，在电脑上一顿操作，最后拿出两张房卡。
陈子尧接过房卡，收回手机，牵着她上楼。
苏纯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为什么要定双人床啊我可以付得起单人房的钱。”
陈子尧找到房间门牌号， “叮”一声，锁扣打开，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随之响起: “怕你不自在。”
怕你和我睡在一张床上不自在，所以订了双人床。
苏纯的心脏像是泡在柠檬水里，又酸又涩，同时又感觉到一丝甜蜜。
她望进去，房间很大，有一扇落地窗，空气中飘着淡香，萦绕在鼻尖，正中央有两张大床，白色床单平整熨帖，没有丝毫褶痕。
陈子尧膝盖发颤，短距离的路途让他感觉吃力，他顺势坐在床边，胸腔起伏，呼吸微微急促。
苏纯看在眼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出了门。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她来到一家24小时便利药店，推开门走进去，苏纯熟练地找到碘伏，棉花球和纱布，付完账，她又拐进街角的小商店里，买了瓶冰水和话梅糖。
东西准备妥当后，苏纯折回宾馆，发现忘记拿房卡，她只好屈起手指，指关节叩响门。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陈子尧压着不耐，戾声道: “去哪了”
他语气很差，苏纯没和他计较，阖上门，转手扶着他手臂，把他带到床边坐下。
苏纯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身侧，卷起他的裤腿，随即拿出碘伏，拧开瓶盖，用镊子夹紧棉花球伸进去，蘸取液体，很轻地覆在裸露的伤口上。
膝盖的瘀血渐渐反上来，膝盖窝愈发肿胀，她更加小心地放轻动作，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怕一个不注意让他感到疼。
陈子尧垂着头，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嗓音有点不稳: “动作这么小心，心疼我”
棉球带过受伤的位置，肿胀的膝盖覆上一层淡黄色，苏纯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拧紧碘伏瓶盖，从袋子里拿出话梅糖。
他第一次为她受伤时，送她回宿舍的路上，问过这句话，他问苏纯，心疼我啊。
那时她别扭不肯开口。
苏纯维持跪地的姿势，仰头看他: “把手伸出来。”
陈子尧睇着她，掌心朝上。
手里攥着的话梅糖，啪嗒落在他手心，就像以前她不开心，陈子尧从兜里掏出来一块草莓糖，也是这么给她的。
苏纯握住他的手，回答问题: “我心疼。”
看到你的膝盖，我心疼，看到你忍着剧痛的隐忍表情，我更心疼，白白净净的大帅哥，自从认识她以后，身上挂了两处彩。
她心疼得要命。
陈子尧看着那颗话梅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累及到伤口，他“嘶”一声，声音还是很哑: “没事，我皮糙肉厚，不疼。”
他又不是铜墙铁壁，怎么可能不疼，陈子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不希望苏纯有负担和愧疚，他硬生生抗下那一脚，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不会和她分手。
苏纯撇嘴，心里更加不好受。
“晚上是不是拿相机拍我了”陈子尧话锋一转。
她闷闷地“嗯”一声。
“我帅不帅”他又问。
想到陈子尧打鼓的画面，苏纯情绪稍微好转点，她弯起唇角，脸上带着笑: “很帅。”
陈子尧挺满意这个答案，他拽着苏纯的胳膊，把人拉到床上，双手搓热，滚烫温度覆盖在她瘦削的膝盖上，说话很慢: “膝盖跪地，容易受凉。”
他这种时候真的很像个老中医。
苏纯没再反驳，握住他的手，望进漆黑眼眸里，神情认真: “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记得和我说。”
就像今天晚上一样。苏纯在宿舍里看到那条消息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跑出去，虽然他并未说一句话，但是她知道陈子尧需要她。
陈子尧眼眶有点热，他垂下头，笑着说: “好啊。”
……
皎月悬挂在半空，散出莹润月光，寂星了了几颗。
苏纯侧躺在松软的床垫上，脸颊埋进枕头，半睡半醒间，她缓慢睁开眼，眯成一条细缝。恍惚看到前方站着个人。
她睁大眼睛，视线聚集，彻底看清。
陈子尧站在落地窗前，脊背挺得很直，整个人有种异常的紧绷感。对面高楼叠起，亮起点点星火，皆彰显着人生百态，映衬着他的落寞。
苏纯轻声叫他: “陈子尧。”
陈子尧转回身，步伐缓慢地走过去，床垫凹陷，他一只手撑在被子上，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问道: “怎么了，我把你吵醒了么”
苏纯摇头，试探着问: “你睡不着么”
“有点儿。”他无奈道， “没事，你睡着了，我就去睡。”
苏纯很想爬起来，陪着他，但架不住眼皮打架，最后，沈溺在他的温柔中，沈沈入睡。
陈子尧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晚安宝贝。”
/
次日早上，苏纯转醒，房间里不见他的身影。
她一骨碌爬起来，穿上鞋子，冲到门口，和男人撞个满怀，陈子尧扶住她身子，笑道: “干嘛去，怕我跑”
经过一晚上，他的嗓子好转，不至於说话都费力。
苏纯支支吾吾道: “你别乱跑，伤口会加重。”
陈子尧举起早餐，朝她晃了晃: “给你买的小笼包，上次就没吃到。”
……
吃完早餐后，陈子尧在收拾垃圾，膝盖处薄薄的皮肤透出瘀紫，走路一瘸一拐的，姿势滑稽。
苏纯却笑不出来，心里压着快大石头，沈重透不过气，陈子尧丢掉最后一张卫生纸，伸出手，回头对她说: “走吧，我们去退房。”
两人下楼，办理好退房手续，牵着手走出宾馆。
早晨的空气清新怡人，道路两旁，支起早餐摊，打工族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各个街道，烟火气十足。
兜里发出震动声，苏纯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宋姨的微信通话，她dj接通: “小纯啊，今天中午来吃饭吧”
苏纯看了眼陈子尧，转而对电话里的宋姨说: “好的，但是我要带一个人，您看行吗”
宋姨连声应好，苏纯挂断电话，对他说: “上周我找了个家教，女主人心善，请我去她家吃饭，你和我一起去吧”
陈子尧倒是没想到，她人缘还不错，点头应声: “行，人家不介意我是个瘸子就成。”
苏纯:……你还没瘸呢!
*
宋姨家在春风路，路名文艺又好听，就是距离实在太远，公交车足足两个小时，再三考虑下，陈子尧单方面决定，打出租车，省时省力。
司机手稳，一路无颠簸，轮胎擦着地面，停在小区楼前，苏纯抢先付钱，领着陈子尧来到宋姨家门口，按响门铃，很意外地，是小女孩开门。
苏纯站在门口，没着急进去，冲里面喊了声: “宋姨。”
女人闻声迎来，见到是她，眼睛立马弯起来，亲切招呼: “快进来吧。”
“哎呦，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真帅。”
陈子尧礼貌点头: “您好，叫我陈子尧就行。”
宋姨瞥见他的膝盖，吓了一跳，赶紧安排陈子尧坐在沙发上，自己又转身钻进厨房里忙活。
苏纯想去帮忙，被宋姨用手肘推出去，扬言不用，她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她只好挨着陈子尧坐下，等着开饭。
……
红木桌面上，摆放着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四人刚准备动筷，门铃骤响，宋姨起身去开门，门转开，她惊讶道: “含玉，你怎么来了”
“我来蹭饭呗。”宋含玉吊儿郎当地声音飘进来。
苏纯楞住，一时思绪分杂，上次碰见他，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宋姨和宋含玉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宋含玉换了拖鞋，走进来，看清人后，他也挺意外: “学姐和学长怎么在这儿啊”
宋姨解释: “小纯是我请的家教老师，小宜很喜欢她，我邀请她来家里吃饭。”
苏纯一直不知道小女孩的名字，今天倒是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中得知，她很心塞。
“这个是她男朋友，小陈。”宋姨又说，全然不知道三人之间的关系。
宋含玉笑了下，拖长尾音: “哦，男朋友。”
陈子尧睨着他，漆黑眼眸幽深。
“学姐，我给你买的相机好用么”宋含玉坐在苏纯对面，双手交叠，撑着下巴。
……
苏纯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说出的话总让人误会，嘴里的饭菜食之无味，她放下筷子: “相机是我自己买的，注意你的用词。”
“是我给你付得钱啊。”宋含玉一句话把她噎住。
两人一来一回，隔空对话。
陈子尧陡然起身，顾不得膝盖疼，颔首点头，大步走出去。
苏纯只来得及和宋姨说声抱歉，就紧忙追出去，陈子尧坐在马路牙子的石墩上，背脊弯曲，头发丝飞扬，她走过去，站在他背后: “你生气了吗”
他很久都没说话。
苏纯叹了口气，准备和他解释，就听见他委屈又别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就不能哄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