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
听着像撒娇。
苏纯从他背后绕到前面,站在马路人行道上,问他: “你想我怎么哄你”
陈子尧擡手摸了下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把身子转个方向,留给她一个后背。
“干嘛啊,不想看见我”她说。
过去几分钟,他才开口: “怕你被车撞到。”
苏纯站在人行道上,来来往往都是电动车,几乎是擦着她呼啸而过,耳边带起一阵风,很危险。
她弯起唇角,觉得眼前这个人怪可爱的。
吃起醋来就像一个小孩子。
苏纯覆又站上台阶,直接和他解释: “家教的兼职是上个周找的,这家的小女孩性格比较内敛,不喜人,我第一次来试课,没办法和她进行沟通,后来,我看到她房间墙上挂着相片,就以摄影作为切入口,她也愿意让我留下来。”
陈子尧始终垂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我不知道宋含玉和宋姨的关系。”
路口红灯亮起,等待时间是47秒。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却觉得漫长煎熬。
时间倒退, 3秒, 2秒, 1秒。
绿灯蓦然亮起。
陈子尧牵动嘴角: “相机怎么回事”
听到他出声,苏纯心里松了口气。
“那天试课结束后,时间还早,我就在街道随便转悠,然后看到一家店铺挺吸引人,我就进去了,发现是卖相机的。”
“所以,真是他给你付的钱”陈子尧擡起头,眼眸黑沈。
苏纯突然哽住。
“我不懂相机,对它的价钱没有概念,以为2000多就能买到。”她说, “付钱的时候才发现不够,宋含玉突然出现,自顾自让老板扫付款码,我追出去后,想把相机还给他的。”
最后还是没还。
陈子尧脸色并未缓和,沈声质问: “还回去”
解释越描越黑。
“我没还。”她说。
陈子尧的怒气到达顶峰,快要压不住,直往天灵盖蹿。
苏纯扭捏着开口: “我想给你拍照。”
因为我想把你的样子拍下来,定格成永不消失的画面。
陈子尧霎时熄火,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那点脾气登时消散。
他岔开双腿,把她扯进怀里,双手揽住细腰,语气变得温和: “相机多少钱”
苏纯看着他的脸色从阴转晴,老实回答: “4599.”
“我给你还相机钱,你把家教的工作辞掉。”陈子尧说, “以后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他再一次替她安排好。
苏纯不喜欢这样,她轻声开口: “我不会辞掉兼职,相机钱我可以自己还。”
……
两人之间的矛盾被激化。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分歧,陈子尧认为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买,你不能去疑似喜欢你的男生家里兼职家教。苏纯却认为,她有能力自给自足,不需要他的帮忙,她也不想辞掉辛苦找到的兼职。
总要有人先妥协。
苏纯问他: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她和宋含玉之间毫无瓜葛。
陈子尧被拒绝,烦躁两个字都写脑门上了,他皱眉: “老子那是不相信宋含玉。”
谁知道那小子肚里憋着什么坏水。
他这一句话说得声色俱厉,生怕被她扣上多疑不信任的高帽。
苏纯噗嗤笑出声。
陈子尧挂不住面子,不自在地扯了下嘴角。
苏纯擡起手,温热的指腹压上眉头,很轻地抚平他眉心中间的皱褶,一字一顿地说: “好的爱情是两个人共同成长前行,彼此成为更好的人。我不需要依附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通过努力来获取。”
陈子尧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像是被眼前这个姑娘所说的话震撼到。
几秒后,耳畔又响起一句话: “我也只喜欢你。”
少女明眸善睐,眉眼弯弯,站在他眼前,说着最戳人心窝的话语。
陈子尧的心脏像被阳光炙烤着,滚烫又颤栗,他捏着苏纯的手,低头在她手背落下一吻,干燥的唇贴着细腻的皮肤,嗓音低沈温柔: “你说的话我会记住。”
………
把人哄好,苏纯站在原地等陈子尧,兜里手机响起提示音,她拿出手机,摁开屏幕。
宋姨发来两条消息: [含玉是我侄子,我没想到你们认识。]
[你和男朋友没闹矛盾吧]
苏纯其实心里有个大概,宋姨的消息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都性宋,容貌姣好,原来是亲戚关系,她敲打屏幕,回覆过去: [没闹矛盾,真的很抱歉,浪费您的心意。]
宋姨很快回覆: [不碍事,下次再来吃。]
苏纯退回聊天对话框,宋含玉的微信头像跳了跳,发过来一句: [学姐,我们真有缘分,注定会相遇。]
她看着这条消息,表情很淡,平静无波,随即dj转账按钮,输入数字2000,一键发出去。
这是还他的相机钱,多馀的话她不会再说。
苏纯关掉屏幕,把手机放回兜里,一擡头,就撞上陈子尧的身影,他走路还是有些艰难,她小跑过去,把他扶在墙边靠着,问道: “去哪了,腿疼不疼”
陈子尧手里拿着盒东西,对上她的眼睛: “不疼。”
他低下脖颈,拆开盒子,拿出一张薄薄的正方形纸片,撕开铝箔膜,取出一个圆形的小东西,陈子尧将黑色发丝别到耳后,剥开防粘层,指尖捏住一角贴在她耳后完骨穴的位置。
苏纯感觉耳后微微发热,薄荷混着生姜的味道钻进鼻腔,询问道: “这是什么”
陈子尧起身,走到垃圾桶处,把手里的垃圾丢进去,嗓音低淡: “晕车贴。”
“你怎么知道我晕车”她惊愕。
她从来没告诉过他。
陈子尧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傻,半响缓缓说道: “第一次我就知道了。”
他撂下这句首尾不应的话,转身往公交车站点走。
时间往前追溯,陈子尧带她去清吧,她坐在靠窗位置,由於晕车只能阖上眼假寐,没想到最后真的入睡,她转醒时,脑袋接触的不是冰凉坚硬的车窗,而是温热柔软的掌心。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
苏纯感叹他的细心,手指触摸着耳后发烫的位置,眼角向下弯,心里像灌了蜜似的。
陈子尧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他侧身,冲着傻笑的姑娘喊: “快过来,不然赶不上公交车,你又要哭鼻子。”
少年英气,长身如玉,停下脚步等她。
苏纯快步朝他奔过去,风扬起乌黑长发。
心里想,她才不会哭鼻子呢。
/
兴许是晕车贴奏效,这次坐车苏纯没感到恶心。
下车后,她牵起他的手,五指插进指缝里,紧紧扣住,陈子尧捏了下她的手背,笑着说: “不怕别人看见”
苏纯知道这人在取笑她,上次她在别人面前说:他不是她的男朋友。
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想得足够明白,陈子尧会为了她做很多小事,如今她也没道理继续退缩。
苏纯仰起脸,漾起笑意,坦荡地说: “不怕。”
情侣在大学校园牵手不算什么稀罕事,但是到陈子尧这儿,那就得另当别论,他生人勿近面又冷,向他示好的女生基本挨不上他的边,现在公然牵着手,是个人都得分过去点目光。
途径有个男生调侃他: “呦,这腿怎么回事啊”
陈子尧浑不在意,语气吊儿郎当: “英雄救美去了。”
男生揶揄一笑。
苏纯: “”说瞎话不打草稿。
……
到男生宿舍楼下,苏纯松开他的手,耐心叮嘱: “你膝盖上有些细微的小伤口,不能洗澡,碰水会感染。”
到底还是夏天,身上难免出汗,她思索半刻,继续说: “要是实在忍不住,就用湿毛巾擦擦身上,注意水别溅到膝盖上。”
陈子尧看她抿着唇,神色严肃的模样,就想逗弄她,他戏谑道: “要不,我擦身体的时候,给你开个视频呗。”
“方便你当面监督我。”
苏纯听着他的浑话,耳朵尖冒热气,她把装着碘伏和棉球的袋子,塞到他怀里,头也没回,转身走掉。
陈子尧心情大好,没着急上去,拨通程也电话: “下来扶我。”
对面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就把电话掐断。
程也骂骂咧咧地下楼,瞥见他的膝盖,眼睛瞪大: “我靠,兄弟你被仇家砍了”
陈子尧笑骂道: “滚犊子。”
…………
两人站在走廊上,程也手肘撑在栏杆上,陈子尧借力背靠栏杆,双腿伸直。
程也难得认真,侧头问他: “你腿怎么回事”
“挨了一脚,他踢得。”
陈子尧自从那件事后,就没再叫过爸,平常提到都会用第三人称。
“真够狠的。”程也唏嘘。
这才哪到哪,陈子尧知道他爸那一脚没使全力,不然这膝盖骨得碎。
好兄弟之间就是有种默契,程也开门见山: “为学妹”
陈子尧笑笑,不置可否。
程也看他这样儿没跑,语调嘲弄: “大情种啊,要美人,不要腿。”
“值得么”
人们做事总得要个好结果,吃力不讨好或者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事没人愿意干,毕竟没人希望自己的一腔热忱最后喂了狗。
陈子尧想起苏纯跪在地毯上,神情认真,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伤口,那个画面仿佛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转过身子,面朝楼下,豁亮地说: “值了。”
/
苏纯回到寝室,卫琪立马从床上跳下来,一副审问罪犯的架势: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昨天晚上去哪了”
她把耳后的晕车贴揭下来,丢进垃圾桶,据实回答: “陈子尧受伤,我陪着他,晚上住在宾馆。”
卫琪手掌捂住心口,佯装出痛心的表情,恨铁不成钢: “你这么快就被他收服了!”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讶异。
苏纯敏锐抓住漏洞,逼问她: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卫琪装傻: “呵呵,我不知道。”
*
苏纯暂时推掉了家教,想好好照顾陈子尧,怕他心动不便。这天,她从外面买了份现熬的大骨头汤,装进保温壶里,准备送给他喝,再次实施以形补形的方案。
她来到男生宿舍楼下,拨通电话,那边很长时间才接,电流声夹杂着人群的吵闹,低低沈沈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苏纯听着杂音,试探问道: “你在外面吗,我给你送骨头汤,在宿舍楼下。”
“对,家宴,林茵也在,只是吃饭。”陈子尧哄她, “你别傻站在楼下等,汤等着我回去再喝。”
“好。”苏纯应着。
陈子尧好像很不方便讲话,没说几句就挂断,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壶,小声嘟囔: “汤凉掉,就不好喝了。”
……
茉莉餐厅内。
陈子尧推开包厢门,坐回原座,这场所谓的家宴其实就是个名头,他爸为了巴结林叔,大张旗鼓包下这家餐厅,说是给林茵设接风宴,其中的心思没人不知。
林叔摇着红酒杯,冲他擡擡下巴,嗓音醇厚: “小茵既然已经回来,你们俩也该谈个恋爱了。”
“爸,你说什么呢。”林茵坐在陈子尧旁边,脸颊微红。
陈子尧一言不发,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倏忽间,他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像是一个预警,他下一秒便抄起桌上的红酒,瓶口对上嘴巴,仰起头,紫红色的液体缓缓滑入喉咙。
一瓶酒入肚,烧胃又灼心,陈子尧放下酒瓶,弯腰鞠躬,慎重又认真地开口: “我有女朋友了,很喜欢她,不会分手。”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这瓶酒就当我替您赔不是。”他说完径直走出包厢门。
……
陈子尧推开玻璃门,晚风扑面,吹得他清醒几分,他身子不晃,走路也稳,看着不像要醉,林茵追出去,大声喊他: “陈子尧,你给我站住。”
他刚下三阶台阶,闻声顿时停住脚部,但是没回头。
林茵怒不可遏,声音都有点颤: “你什么意思,在羞辱我么,你和她玩真的”
她问得问题很多,急切着需要知道答案。
陈子尧酒劲上来了,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嗓音沙哑: “我就没想过要玩。”
这么一句话就够了,对待苏纯,没人能比他更认真。
陈子尧耳边隔着层膜,感知也开始模糊,他听不清身后的林茵说着些什么,可能是在控诉他,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刚才起身时动作过大,膝盖处钻心的疼。
他费力地挪动脚步,坐在公共座椅上,掏出手机,找到那个耳熟於心的电话号码,拨通,电流声响起,苏纯温和的声音抵达耳畔: “吃完饭了么”
陈子尧不是个脆弱的人,他甚至有些强势和霸道,外表总是冷冷的,好像对很多事情和人都没有兴趣,也不在乎。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他听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却有点难过。
陈子尧低低地笑了一声,终是没抑制住,红了眼眶,他对苏纯说: “我想见你,你想不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