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要布局夺江山,是责任使然,同样是你的内心向往,因为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对不对?”
他的语调很平淡,但步随云能听出其中压抑的热情和期待。
是啊,阿宁也是有才干有理想的,把他好好地养在金丝笼里,那和墨钦有什么区别?
步随云暗暗下定决心,在他头顶吻了一下,“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会支持你。”
……
下午,趁秋宁练功调息,步随云去找听雷丶观月。
“萧神医不肯再替阿宁治伤。”他开门见山地道。
“啊!那秋公子不就残废了?以后都要坐轮车了?”
步随云无奈点头。
听雷不满地拍了拍桌子,“唉,萧玖兰这丫头忒不地道,真把人治了一半便不管,枉称神医!”
步随云苦笑道:“她原是为了实践神龙谷对母亲的承诺,才离家千里到定州辅助玄氏。阿宁不是玄丶赵两家的人,况且伤得那样重,须得耗费她很多心力,她不愿意治也正常。我没有权利要求她。”
“是这个道理,我们只是不忍心看秋公子残废……三少爷?你是不是有办法?”观月觑着步随云的神色猜测。
“嗯。我想去采麒麟果。”
“那不成!”“不行!”他淡淡的一句话让另外两人变了脸色,异口同声地喝止。
“麒麟果是疗伤圣品,虽不能起死人,却能肉白骨。如果我能拿到麒麟果去向萧神医交换,想来她不可能会拒绝。即使她拒绝,用麒麟果给阿宁疗伤肯定会有疗效,至少比现在好几倍,我或许还可以想其他办法。”步随云耐心地解释。
听雷搓着手,万分为难地劝道:“你说得没错。但那麒麟洞是人去的地方吗?那么多觊觎麒麟果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几百年来就只传说云南王全身而退……”
“不是传说,是真的!”步随云打断他道:“我在云南王的遗稿里看到关于他进麒麟洞的事。他不但写了此事,还记录了详细过程和路线,甚至画了简易地图。大概是此行给这位前辈的印象太深。”
步随云从袖中取出一卷发黄的书扬了扬,“有了这个,我进去就有了指路灯,能避过很多危险。”声音里充满笃定的信心。
听雷和观月接过书卷翻看,又一起去看步随云的脸色。三少爷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他是定了主意不会改的人。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眼神,听雷开口道:“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观月立刻接话道:“听雷这老骨头还是有些用的。你可不能出事,得有人照顾秋公子。”
步随云沈吟一息,对二人躬身行礼,“多谢雷伯丶月叔。”
“三少爷见外了。我们是玄丶赵两家的人,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三人把书卷仔细研究一番,定好了出发时间和要准备的东西。
这一夜,步随云把秋宁翻来覆去折腾好久,累得他直接睡过去。
秋宁睡得很沈,却并不安稳。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唤他,他挣扎着想醒来,却被沈沈的梦靥攫住,难以睁眼。
睡梦中,他感到长久的凝视丶温柔的亲吻,还有步随云在他耳边的低语:“阿宁,等我回来。”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随云……”秋宁在心里喊出这句话,却只是嘴皮动了动,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然后,一阵古怪的香味袭来,把他裹入了无知无觉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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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这两天病了,更文晚了些,见谅哈。
☆丶倾国太监(五十四)神医意
步随云没想到麒麟洞会这般凶险。无数机关不说,还有成群的凶猛野兽,若无云南王书札引路,只怕自己还未采到麒麟果便已葬身洞中。好不容易采到果实全身而退,居然不小心摔断了腿。
受伤的那一刻,步随云隐隐有些后悔。他想幸亏只是受伤,若自己死在这里,阿宁可怎么办!
听雷背着步随云出了洞急奔回小院。远远便看见秋宁坐着轮车,正翘首盼望。他们甫一出现,他就转动轮车想过来,不料车轮被石头绊了一下,把他从轮车里摔出来。
步随云急得大叫一声:“阿宁!”差点儿从听雷背上跳下去。
听雷也着急了,喝道:“三少爷!祖宗!别着急啊!你还有伤在身,再有个闪失,秋公子还指不定会怎样!”
步随云只得趴回听雷背上,眼见长生和观月跑出来扶起秋宁。
三个人把两位伤患弄回屋,观月长舒口气,双手合十道:“谢天谢地,你们可算是回来了。你们走了两天,秋公子不吃不睡的等了两天。”
步随云看向秋宁。秋宁也正望着他。两天不见,秋宁似乎瘦了点儿,眼眶下阴影浓重,越发衬得他面色苍白,紫眸泪光盈盈,其中的失神哀痛让人心惊。
两人不说话,任其他人进进出出地忙乱,他们只一径安静而专注地凝望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二人。
步随云张开手臂,轻轻叫:“阿宁……”
秋宁飞快地移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用力地抱紧他。力道之大,步随云只觉得骨头似要被勒断了似的。但他仅是默默承受,因为他发现秋宁在发抖。那样的惊恐无措,前所未见。
过了很久,秋宁才从步随云怀里仰起头。泪水打湿了他的面颊,眼角和鼻尖微微发红,几乎是哀求地开口道:“早知道你会去冒险,我那天就不该讲那些话!我是想重新站起来,也有好多理想抱负,可若是你出什么意外,这些对我有何意义?我宁愿一辈子坐轮车,只愿你能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
步随云抚着他的头发,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是我鲁莽了。一心想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你,却没想过你到底要不要。我该先问问你的意思。”
秋宁趴在他怀里,斩钉截铁地道:“我最想要的是你平安。没有比这更重要的!”
步随云笑着哄道:“我知道了。为了阿宁,我定要长命百岁,最好活成不会死的老妖怪。”
秋宁擡手使劲捶了他几下,又在他身上留下一排牙印子。
两人说了一会儿情话,步随云才把去采麒麟果的缘由合盘对秋宁托出。
秋宁听到萧玖兰在撞破他二人亲热后,突然不愿再为自己医治时,心中一动。留意到步随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心下了然──步随云大约又欠了一笔情债。
他也不去说破,只是悄悄遣阿成去王府请萧玖兰,特意嘱咐把步随云的伤势夸大十分去说。
果然,阿成前脚从王府回来,萧玖兰后脚就跟了来。
她来得突然,秋宁正在喂步随云吃药,阿成便领着她进屋。
秋宁第一次见这位传说里名声赫赫的神医。她很年轻,不过二十二丶三岁的年纪,容颜秀丽,气质清冷,微微上吊的眼里是超脱世外丶睥睨众生的骄傲。
这样一位冷傲佳人,在看到半躺于床的步随云时,稍稍流露出一点忧急,待视线扫到旁边的秋宁,表情又变得冷淡起来。
秋宁淡淡地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放下药碗,平静地退出屋,还体贴地掩上门扉。
萧玖兰见过秋宁无数次,然而对方不是在昏睡,就是远远地留个侧影。今天这么近地端详他,竟与平日里的印象完全不同。
传说中两代君王的佞臣娈宠,美则美矣,却并不狐媚。比男人柔美,又比女人硬朗,当真是雌雄莫辩,或者说雌雄同体。奇异的紫眸好像深渊般幽邃,那得的是眉目间有种宠辱不惊的淡定气韵。无论是萧玖兰自己的轻蔑,还是小芙明显的厌恶,全不对他产生丝毫影响。
萧玖兰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莫名地有些气闷。扭头对上步随云,更加气闷。步随云对她说话,她也不理,只沈默地看了他的伤势,重新替他包扎开药方。
步随云碰了钉子,正不知如何打破僵局,忽听萧玖兰道:“你不是自诩武功高强么?怎的摔成这个样子?”语气虽然冷淡,却是在嗔怪。
步随云知道她性子古怪,怕说错话得罪她,忙绕开话题道:“我偶然得了麒麟果,不知对玖兰是否有助益?”
萧玖兰犀利的目光定在他脸上,挑眉道:“原来你去采麒麟果,难怪会受伤。你倒真舍得下血本!”
她一句话堵了步随云准备好的十句话,步随云收起笑脸,严肃地对她道:“我欠你良多,心中歉然。我自知无权要求你替阿宁治伤,如今将麒麟果赠与你,聊解我愧疚。即便你还是不肯,我也无话,总会记得你对玄丶赵两家,对我的种种恩德。”他从床头取出一个花梨木匣,推到萧玖兰面前。
萧玖兰打开木匣,里面放着数粒晶莹剔透宛如玛瑙的果实。她拈起一粒在眼前转动,淡淡道:“我对你有何恩德?不过是实践家族承诺罢了。”
“话虽如此,然而为我压制蛊毒耗费你多少心力,我怎会不知?上次为救我脱险,你的武功到现在还未恢覆……如果麒麟果对你有用,也算尽了我一份心意。”
萧玖兰把果实放回匣中,啪地关上木匣,突然生气道:“你口口声声说恩德,难道我救你仅是想向你施恩?什么麒麟果对我有益,你难道不是想来和我做交易?”
步随云平静地面对她的怒视,缓缓道:“你是否愿为阿宁治伤,我并不强求。至于你的心意,我自是知晓,然而,我的心意,你难道就不明白么?我说过,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做,至于那些做不到的,也从来不隐瞒。”
萧玖兰瞪着步随云。他脸上除了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其他表情。有那么一刻,萧玖兰的眼中几乎要迸出泪来,可是眼前这张脸太淡静了,让她觉得自己流露感情是多么可笑可悲。
不,她不会在这个男人眼前流泪!不会让他看见自己的一点软弱!
她很快恢覆了一贯的冷淡。拿起笔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按这方子给他治疗,再辅以我用麒麟果配置的药,他很快就能行动如常。至于你,别人要修养一百天,你只需修养一个月。”她拿起匣子,又道:“以后要我治病,就拿药材来交换……没有药材,一切免谈。”
步随云抱拳揖礼道:“多谢玖兰。”
萧玖兰敛衽回礼,不再多话,带着小芙告辞而去。
出麒麟谷时,她遥遥看见秋宁在草亭里弹琴,琴声悠扬,如娥眉心事千回百转。
她不禁驻足凝听。
小芙见她一脸寂然,忍不住替她不值,埋怨道:“说是用药材交换,谁又稀罕那些药材?神龙谷里什么没有?姑娘对步公子太容让了……他都不领情,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回神龙谷一样可以解他的蛊毒,好过在这里看他脸色!姑娘……你到底听没听见我的话?”
萧玖兰不理她,低垂眼帘自语道:“果真是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她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是在说曲子,还是在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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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照安排墨渣要出场鸟,今天看到碧娃留言想渣渣啦,这是不是心有灵犀?下章就让他出来溜溜。这几章比较甜,后面还是会虐滴(计划要比前面还虐,如果窝狠得下心)。这文构架大丶人物多,所以会粉长,情节得一步步推进,娃们表急,慢慢看哈。
☆丶倾国太监(五十五)悔失心
已近夏至,天气炎热,午后更是热浪滔天,偌大后宫几乎见不到走动的人。
即使是这般酷热天气,流霞宫内仍然帘幕低垂,把窗户门缝遮挡得严严实实,昏暗闷热的宫室也不设冰盆,只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儿。
玄天赐热得满头大汗,而半躺在床榻上的玄若霞还盖着棉被。
他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姐姐,道:“你怎会这般畏冷?”
玄若霞无力地笑笑:“自从昭妃让人给我调养后,便成了这样。”
玄天赐脸色大变,怒道:“妖妇!定是她弄鬼!”
“昭妃心计深沈,宫中无人能及,我千防万防还是着了她的道儿。”
“你禀报皇上了吗?”
玄若霞露出嘲讽的笑容道:“告诉他?不说我没有十足证据,即便是有,他岂会为我降罪昭妃?昭妃在后宫一手遮天还不是他宠出来的!过不了多久怕是要封后了。”
玄天赐大力拍在案几上,愤愤道:“太窝囊了!眼睁睁看他们害你竟没有办法!”
玄若霞按住他的手安抚道:“不过是忍一时之气。我们忍了多少年,还在乎这几天么?我听说皇帝暗中集结军队,像是准备对玄氏用兵,可有此事?”
玄天赐深吸几口气,按下心头不忿,道:“木永桢那老狐狸不知怎的与燮国搭上线,许诺用齐行忌的城池作为交换,燮国派兵助他剿灭齐氏。如今东面局势扭转,齐氏被他压制住了。皇帝多半是打算灭了齐氏后便对我们用兵,所以正暗中筹备。”
玄若霞眉目舒展,笑道:“他终于等不及了。你要做好准备,战事起时好全身而退。”
“我都准备好了,”玄天赐拉住玄若霞的手,蹙着眉道:“我是担心你。皇帝对我们用兵时,一定会以你为质……”
“所以我现在还不会死。”玄若霞将玄天赐的散发拢到耳后,柔声道:“不用为阿姐担心。阿姐早有打算,岂会让那些人如愿?”
她收回手,将头靠在床栏上微微喘息。以我为质么?到时无非是一死,绝不会让自己成为玄氏的累赘!
“阿姐……”玄天赐的指尖滑过她的长发──丰盈的秀发已变得干枯。他仿佛看到生命正缓缓从姐姐身上流走,而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无能为力。
“随云哥哥……好吗?”玄若霞低弱的声音只有玄天赐能听到。
玄天赐忍住涌进眼眶的泪意,道:“很好。他们都很好。戍狄哥哥被他气得跳脚,却拿他没有办法。”
玄若霞温柔地笑道:“戍狄哥哥一向拿他没有办法……他这回要领兵了吧?真想看他穿战甲的模样。他以前还说让我做他的副将呢。”
也许永远不会有这一天了。连告别都来不及说,真是不甘心啊。
玄若霞疲倦地闭上眼睛。
……
辰妃生病后,后宫一应事务交由昭妃打理。又因为昭妃快临盆,皇帝更是每天在漱玉宫陪她。
如今的昭妃宠冠后宫,锋头之劲,无人能及。甚至有传言,假如她能诞下龙子,将会被立为皇后。
漱玉宫内,春风得意的木馨半靠在床头,一手抚着凸出的肚子,一手为沈睡的墨钦打扇。
墨钦翻了个身,左手搭在木馨腿上。
木馨微微一笑,轻轻地放下他的手,凑过头凝望他的睡脸。
不得不承认,墨钦确实是英武男儿,轮廓深邃,眉目挺俊。他身穿战衣,横刀立马,该是和大哥一般伟岸吧。木馨暗地里笑出声,忙用扇掩住嘴唇。
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男人。当年看他和大哥一起读书练武,总觉得他虽然贵为皇族,却不及大哥有气度。没想到他会当上皇帝,更没想到他会成为自己的夫君。尽管父亲另有打算,但是如果能和他平安地共度一生,父命也是可以不去遵从的,就像当年的大哥。
木馨心头涌起一阵柔情,眼前满是未来的美好想象。她低下头,在墨钦唇上印上温柔一吻。
还不及擡头,墨钦忽地伸手按住她,呓语似地叫了一声:“媚儿。”
木馨顿时僵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挣开墨钦的手,疑惑地瞪着睡梦中的男人。
然而,像是硬要逼着她面对似的,墨钦又叫一次:“媚儿。”这次声音更大,无比清晰。
刚才还满溢的爱恋,被这一声梦呓打碎了。
一股酸涩的怒火直冲脑门,木馨不顾礼仪用力晃动墨钦的肩膀,“皇上……皇上……”
墨钦睁开眼,懵懂地望着她发楞,过了一息才哑声道:“馨儿,什么时辰了?”
“未时二刻。皇上刚才做梦了吗?”
墨钦坐起身揉了揉眼,敷衍地“嗯”了一声。
木馨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梦见谁了?”
“不相干的人,”墨钦不耐烦地提高声音道:“人呢?全死了吗?”
常贵颠颠地跑进来,嘴里喊道:“皇上醒了,快来伺候。”
内侍宫女鱼贯而入,把墨钦和木馨分隔开。
木馨见墨钦不理她,心火更炽,将手里的扇子掼到床头,霍然起身往外走。
墨钦眼中冷光一闪,沈下脸来。
常贵察言观色,连忙大声道:“娘娘您悠着点儿!这都快到日子了,要是有个闪失,奴才们可担不起……都是些不长眼的货,还不快去扶娘娘!”
他喊了这么一嗓子,墨钦也平抚了心气,淡淡地接过水漱口。
常贵暗舒口气。这昭妃娘娘是个厉害人,可就喜欢和皇上置气,比当年的齐庶人还不会看眼色。她肚子里揣着龙种,要是闹出个好歹,还不是他们这些人遭殃。巴望她赶快生孩子,免得大家担惊受怕。
墨钦从内室出来,木馨还坐在窗前生闷气。
他走上前揽住她的肩头,温言哄道:“好好的生哪门子气?”
木馨扭开头,闷声道:“你一定是梦见那个贱人!大哥不在了,你就成天想着他。”
墨钦再次沈下脸,冷声道:“你也是快做母亲的人,不要成天想这些无聊的事。”
木馨听出他语调里的怒气。墨钦很少生气,然而一旦发作便是雷霆之怒,她再得宠也不敢惹他发怒。
她拉住墨钦的袖子,委屈道:“许是快生了,总希望钦郎能陪在妾身边。”
墨钦看看她的肚子,又看看这张酷似木良的脸,才放缓语气道:“朕不是每天都陪你么?这两天是有事要商议,才来得晚一些。宫里人人道你专宠,还不知足?”
木馨靠在墨钦身上,用与她那硬朗长相极不相配的娇柔语调道:“妾害怕嘛。”
常贵暗地里擦了把汗。昭妃娘娘这风情也太不……适度了。
果然,墨钦的眉头高高皱起,安慰话也说得颇勉强。
木馨的心情倒好起来,笑道:“妾这几日练了琴,不如给钦郎弹一曲?”
墨钦点头答应。木馨兴致勃勃地开始弹奏。
严格说来,她的琴艺不差,只可惜有秋宁珠玉在前,墨钦听她弹奏便如同嚼蜡。她还偏要弹秋宁与墨钦初见时的那首《长相思》。墨钦越听脸色越难看。不待曲子结束,就猛然喝止。
木馨骇得停下来,不明所以地盯着满脸戾气的墨钦。
墨钦擡手揉了揉眉心,烦躁地道:“朕要与吴尚书议事,馨儿好好休息。朕忙完了再来陪你。”他长身而起,并不看木馨,头也不回地走了。
木馨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双手猛力扫过桌案,把琴和香炉丶杯盏等物全扫到地上。
金姑姑赶忙扶住她,劝道:“娘娘保重!天大的事也不值得动怒,仔细动了胎气。”
木馨双目赤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
……
昭文阁内,墨钦注视着案几上的西部地图。听兵部吴尚书禀报完,他伸手指了指西州,道:“围困西州的大顺军已退兵了?”
“正是。”
“未动一兵一卒,不战而退?”
他语调中的寒意让吴尚书稍稍迟疑了一下,“据奏报,是这样。”
那时奏报的西部军情十万火急,不到一个月便轻松解除,墨钦自然看出其中有鬼。可惜看出来也无用,一无证据,二无牵制,只得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墨钦一拳捶到地图上,只觉“定州”二字好像玄天佑戴面具的脸一般刺眼,“区区一个诸侯竟能要挟朝廷!玄氏这般嚣张,实在可恨!”话语中的锋利杀机让吴尚书暗自发颤──皇帝这是想对玄氏动手了?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曾和玄氏有些交往,还是沈默比较妥当。
吴尚书离开后,墨钦盘算了很久。他很清楚要对付玄氏,如今还早了些,须得再等等。可是内心里始终有一种冲动,无法再忍耐下去。
他提笔亲自修书给安插在玄氏属地的暗棋,重新部署了朝廷在西边的任务计划。目前不能公开与玄氏为敌,只能暗地里搅乱局势。总之,不能让玄氏安稳度日。
墨钦忙碌至傍晚,在昭文阁内独自用了晚膳。
又到了去陪昭妃的时间。想到要进漱玉宫,墨钦竟有些头疼。
御撵行至半路,他忽然觉得烦闷不堪,想都不想便吩咐道:“去妙音阁。”
于是,皇帝行仗半路改道去了妙音阁。
墨钦取出钥匙打开妙音阁的大门,就着黄昏的天光步入荒废的庭院。
久无人居,满目荒凉。然而,这里的一草一木终究是墨钦无比熟稔的,即使改变了模样,也能感受到某种亲切的宁和。
他走进屋。
布满灰尘的家具器皿似乎都有那人的气息。他像好奇的孩子东翻翻西捡捡,不顾肮脏地把玩手里的东西,仔细轻柔如待情人。
墨钦以前从未曾觉得秋宁重要,然而当他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后,他发现心里的某个地方空了一块,常常会牵筋带骨的痛。
他居然后悔把他送走。
哪怕是一具尸体,也好过空空的想念。
木良死的时候,墨钦大恸里还有他在身边安慰。而今,连他也丢了,只得硬扛着,一日覆一日。
墨钦走到内室,也不管灰尘铺满床,径直往榻边坐下,手指一下一下地拨弄琴弦。断断续续弹出的旋律,是那首《长相思》。
待到曲终,墨钦哑然失笑。常常听他弹,自己什么时候竟已记下了曲子?
他吩咐常贵道:“拿酒来。”
常贵睁大眼道:“昭妃娘娘那里……”
墨钦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快去拿酒!”
常贵忙忙跑出去,不一会儿抱着酒坛跑回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墨钦面前已经放了三个酒坛。他开始有些不胜酒力,醉眼朦胧里,隐约看见秋宁坐在妆台前,对他回眸而笑。
“媚儿……”墨钦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迫不及待地想抓住那人的肩膀。
手指触碰,一片空茫。只有灰蒙蒙的镜子里,一张失落的男人的脸。
墨钦楞楞地盯着镜子。过了一息,轻轻地笑起来。这一笑,便停不下来,几乎笑得岔气。
常贵吓得过来搀扶他,一个劲儿叫:“皇上……陛下……”
墨钦渐渐止住笑,低声自语道:“早知道你一出关便失去消息,朕就不该让你走!如今朕要到何处寻你?”
他推开常贵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面朝下摔倒在地。
常贵跑过去扶他的时候,听到一声无比悲凉的呼唤:“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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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后天更新。
☆丶倾国太监(五十六)无妄灾1
“昨晚皇上宿在那位贵人宫里?”
“回娘娘,皇上宿在……妙音阁。”
“又在妙音阁?”木馨脸色阴沈,困难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
宫人们看她面色不善,大气都不敢出。
“原以为那贱人走了,宫里就太平了。如今反倒更得他的心似的。”木馨自言自语道。
“姑姑,你说我哪里不如他?”木馨猛然转过身,没头没脑地问了金姑姑一句。
“娘娘何等矜贵,一个下贱的阉人如何能与娘娘相提并论!不过,那秋媚音……是有些狐媚。”金姑姑是木馨最倚重的人,不怕讲真话,也清楚木馨问自己并不只是想听奉承话。
“大哥也不狐媚……他并不爱我,怎么做都讨不得他的欢心。他若一心爱大哥也就罢了,竟把那阉人放在大哥之前!一个月里去妙音阁的次数比去怀良祠还多!当初若不是大哥一心维护,也轮不到他做皇帝!”
“娘娘……”金姑姑吓得直冲木馨摆手,四下里扫了一圈,确定屋里都是信得过的人,方道:“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毕竟是在宫里。”
木馨按住太阳穴,轻声道:“父亲又来信了。姑姑,我该怎么办?”
金姑姑上前扶住她,也低下声音道:“老身觉得还是按王爷的计划行事更妥当。你也看到了,侯爷是什么下场!这情啊爱的,不可靠。”
木馨默了一息,开口道:“我要去怀良祠。”
金姑姑犹豫地劝道:“娘娘要生了,还是别往那阴气重的地方去。”
木馨冷下脸道:“大哥难道会害我?”
金姑姑无法,只得吩咐人备车,万分小心地搀扶木馨出行。
怀良祠,孤零零地矗立在柳树丛中,冷清依旧。
木馨大着肚子拾阶而上。她伸手推开门,一阵灰尘腾空而起,呛得她直咳嗽。
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来了。想到墨钦连续去妙音阁,木馨便怒火中烧,把手绢绞得不成样子。
她挥退其他人,只留下金姑姑,给木良上了三柱香。
淡淡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视线,木良生前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注视着黑黝黝的牌位,她心痛如刀绞,只觉得阵阵寒气直冲脑门。
“大哥,这宫里大概只有我还记得你。你一心维护的人早把你忘了,又去喜欢别人了。你要是早知道这情形,会不会后悔?”
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她声音颤抖地低语道:“当年父亲只是借墨钦皇族的名声造势,原是打算成事后除掉他,扶你上位的。偏偏你不肯,硬是要与他共享江山,最后被妒妇所害。你爱他如斯,他也不过只是记了你几年,这男人如此凉薄,我替你不值啊!”
“如今,木氏又有夺江山的机会,只要我能诞下龙子,这天下就是我们的!”她轻轻抚摸圆圆凸出的肚子,在眼泪里现在一抹骄傲的笑容。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把供桌上的贡品刮得七零八落,牌位猛然晃了两晃,倾翻下来。
木馨眯起眼,向后退了几步,提高声音道:“大哥是你吗?你还是不忍心,对不对?”
风刮得更加剧烈,帷幔在空中纠缠飞舞,在屋里掀起阴森森的暗影。大风穿过房梁,发出呜呜的声音,合着叮咚作响的兽铃,好像有人在咆哮哭泣。
木馨感到腹内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她捧着肚子弯下腰,脸色变成惨白无比。
“娘娘……”金姑姑上前抱住她。
只听见她喃喃道:“我不是你!我不爱他!我不会为了他放弃任何东西!让我替你拿回属于木氏的东西!你保佑我生个男孩吧!”
她嘶哑的声音被急骤的风盖住,整个人摔倒在地。
金姑姑看见她下身的衣裙湿了一片,吓得大叫:“快来人啊,娘娘要生了……”
当晚,木馨诞下一男孩,取名“睿”。次日,墨钦昭告天下,皇子墨睿册封为太子,迁入东宫。
……
时光如梭,秋宁到麒麟谷养伤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里,在步随云的精心呵护下,他已经行动如常。原来的武功废了,他改练云南王的武功路数,居然进步神速,功力恢覆到原有的七丶八分,尤以轻功见长。
步随云把他养在这世外桃源里,不让他操半点儿心。外面是何样情况,步随云也不说。不过在秋宁能走路后,步随云变得忙碌起来,一个月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回定州。
秋宁清楚现今的平衡局面只是暂时的,几方势力迟早将爆发大战,玄氏韬光养晦多年,也在等待一个决胜时机。正如他自己,逍遥自在的生活并不长久,前途漫漫,福祸未卜。
这天傍晚,步随云回到麒麟谷。
秋宁见他面色微红,知道他喝了酒,装作不经意地问:“打何处回来,喝成这样?”
步随云把他抱到腿上,将头埋到他颈窝里嗅了又嗅,含糊道:“你猜?”
秋宁靠近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儿,挑眉道:“喝花酒去了?”
步随云点点他的鼻子笑道:“倚红楼新来的清倌真不错。”
秋宁横他一眼,摇头道:“你可真不省心。”他推开步随云凑近的脸,冷笑道:“这么不省心该怎么办?”
步随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自顾自道:“不如骟了,一了百了。”说完话,他手里多出一把匕首,擡手向步随云胯下砍去。
步随云挡住他,提高声音道:“谋害亲夫,你反了啊?”
秋宁手上不停,匕首又快又狠,嘴上仍笑道:“反了又怎的?谁叫你去喝花酒!”
步随云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并不松开,一只手推挡他的进攻,“再凶!小心我收拾你!”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观月在屋外吐了吐舌头,道:“又打起了?”
听雷很淡定地道:“年轻人,打是疼骂是爱。”
忽地听见秋宁惊叫一声,却是步随云在告饶:“阿宁,你让我抱抱,为夫再不敢了。”
秋宁低声说了句什么,步随云哀声道:“我是去打听消息……有了你,我还有什么心思喝花酒!没人比你更好……”后面的话淹没在一片断断续续的低喘和呻吟中。
观月丶听雷直摇头。三少爷肉麻起来真让人汗颜呐。
屋里的人正在恩爱,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