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李玄照站在原地, 一时间心潮起伏,心中的怒意不可言说。
沉默了好一会,他这才回过神来, 对自己的反应亦是有丝惊讶。
这些时日,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因林菀而搅动心神。
不过一个侍妾罢了, 若果真有二心, 冷落便是,何至于如此!
窗外的飞鸟重新归于平静,再次停落在飞檐之上, 叽叽喳喳的声响不绝于耳,似是方才的惊吓不存在似的。
李玄照站在原地,攥紧手中的信件,忽而冷笑。
心潮重新归于平静, 他施施然的重新坐下,将信件扔在书案,似是不想再在意这等小事。
何必纠结这等不值一提的细节?
当初林菀既然主动向他自荐枕席,随他回东宫, 如今自是没有回头路。
不管林菀如今是否有二心,是否有悔意,她都只能待在他身边。
人也好, 心也好, 通通属于他,死在只能死在东宫。
日头高照, 很快就到了晌午时分。
侍奉在侧的宫人战战兢兢的前来询问是否这时传膳。
李玄照面色已然恢复往日的沉静,丝毫看不出方才发怒的模样。
他缓缓颔首, 仿佛方才的怒意不过是错觉似的。
太子并没有大发雷霆,婢女们心下一松, 很快就将午膳摆弄齐整,恭请李玄照用膳。
李玄照缓缓起身,向寝殿一侧的食案走去,边走边走,“令林娘子前来服侍。”
侍奉的宫人一愣,恭敬应是。
林菀接到命令时,不禁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平时李玄照早出晚归,一整个白日都是属于她自己的,还未曾遇到这等情况。
好吧,李玄照如今刚被撸了差事,勒令在东宫反省,确实白日也有空闲时间招幸她了。
林菀低眸,贝齿轻咬红.唇,心中有些不情愿。
以往早晨夜间糊弄一下就行了,这下白天黑夜的都要与李玄照相伴,想想就觉得好累。
她还想趁着今日身上红痕稍有好转,询问下裴妙仪近日的出行计划,若是可以她打算找机会去见裴妙仪一面。
这下好了,李玄照夜间缠着她不够,白日也要她侍奉,日后还有没有喘息的空间了!
想一想接下来的日子,林菀就觉得好疲惫。
李玄照实在不是个识得情.趣的人,她如今身上还隐隐有些不爽快呢。
只是不情愿也没办法,李玄照如今掌控着她的生死,她不得不从。
林菀揽镜自照,细细给自己又扑了一层脂粉,再三确定看不出异常后,这才缓缓朝着李玄照的寝殿走去。
如今乃是初春,昼夜温差极大,晌午的日头稍有些晃眼。
林菀盯着晌午的阳光,一路步行至李玄照寝宫,鼻梁额间都微有薄汗沁出。
汗水微微晕开了面上的脂粉,面颊上的红晕越发明显,好在林菀气息微喘的赶来,瞧着倒像是怕李玄照等急了,走的太快这才满面微红呢。
林菀提着裙摆迈过门槛,适时调整面上表情,笑吟吟的向屏风内的李玄照走去。
食案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色,李玄照端坐于案前,正擡眸看她。
有一瞬间,林菀觉得李玄照看她的眼神竟有一丝犀利。
她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正要定睛再看,却见李玄照已恢复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深沉的黑眸中再看不出其他多馀的情绪。
错觉吧!
林菀暗暗平复下心跳,一如既往的笑吟吟凑近。
“殿下可等久了?妾来服侍殿下用膳……”
李玄照转过头不再看她,没有对她的殷勤有任何回应,但也没反驳她上前的服侍的请求。
他大剌剌的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真的在等着林菀好好服侍他。
林菀垂眸,心中又开始骂他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狗人!
平时里不是自己吃的挺好?怎得今日没了她服侍还不会用膳了?手也没断吧!
她这两日这般服侍他,莫非还没叫他满意?怎么也不知对她好点!
想想就觉得憋气,林菀心中郁闷,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笑吟吟的素手握银箸,夹起一块葱醋鸡,小心的将骨头剔除,将之放置李玄照面前的碗碟中。
李玄照这才手持银箸,夹起碟中的鸡块吃掉,然后又动作顿住,似是在等待林菀接下来的动作。
林菀愣住,一时不敢置信。
平时用膳时虽说她总是服侍在侧,偶尔也给李玄照布菜,可那不过是闺阁情趣罢了,哪有一直夹菜的?
可是这形势,李玄照摆明了要她从头到尾的好好侍奉了。
林菀笑容僵了僵,又开始动作起来,动作和缓的给他夹菜,细致的将乳娘鱼的刺挑干净,红虬脯切成小块……
她这般细致,任谁也挑不出她态度上的毛病。
只是这般细致,速度自然就慢了好多,李玄照有耐心就慢慢等着吧!
大半时辰过去了,食案上的菜色都慢慢变得生冷,李玄照依旧悠哉的端坐在原地,等着林菀给他布菜。
他竟真的做到t只吃林菀夹在他碟中的食物,始终没有自己主动夹菜。
周围侍奉的婢女亦看出不对劲,只是人人都垂眸不语,坐看俩人在食案边磨磨蹭蹭的用膳。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菀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险些快维持不下去了。
林菀没有用午膳就赶来,侍奉了李玄照那么久,她此时真是又累又饿,还得咬牙坚持。
馀光瞥见李玄照依旧波澜不惊的眼眸,林菀不由得在怀疑李玄照是不是在故意搞她?
按理不应该啊!早上他还对她柔情似水呢!
难道他觉得这是跟她的闺阁情.趣?是宠爱她的表现?
林菀简直麻了,极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再次为李玄照夹了一块水炼犊炙后,笑吟吟的道:“殿下晌午后可有什么安排?”
一顿午膳吃了那么久,不耽误下午的事吗?
李玄照闻言,慢悠悠的放下手中银箸,拿起巾帕缓缓擦嘴,在林菀期待的眼神中微微勾唇微笑。
他看向林菀,沉声道:“自是有事忙碌。”
林菀心中一喜,正要开口趁势告辞,却又听李玄照沉声道:“菀菀这般体贴,孤身旁婢女远远不及,今日便侍奉在侧。”
他竟唤她“菀菀”,这般亲昵的小名喊出口,后面说出的话怎么就那么的不中听!
林菀愣在原地,一瞬间宛若晴天霹雳。
李玄照目光幽深,定定看向她,问:“怎么?菀菀竟不愿?”
林菀这才缓过神来,慌忙做出惊喜的模样,连声道:“殿下如何这般说?能陪伴殿下左右,妾自是喜不自胜!”
李玄照露出满意的微笑,抚上她的面颊,道:“菀菀对孤这般深情厚谊,孤自会记在心里。”
林菀状似羞涩的低下头,轻轻道:“殿下这般看重妾,妾之荣幸。”
李玄照唇角弯了弯,蓦然起身,转身对林菀道,“你且去收拾,一刻钟后前来殿中服侍。”
他说着便转身离去,徒留林菀愣在原地。
这算什么?李玄照还知道她方才饿着肚子服侍他那么久,特意给她留了一刻钟用午膳?这般体贴,她是不是还是要感谢他?
果真做妾是没有前途的,即便是东宫侍妾亦是伺候人的玩意儿,没人当回事。
林菀颇为无语,狠狠的咬了口红虬脯,使劲咀嚼,将心中的烦闷都发泄在口中的美食上……
急慌慌的用完膳,再用香茶漱口,确定周身再无一丝异味,林菀这才深呼一口气,重新调整表情,心情沉重的往殿内走去。
李玄照已然端坐于书案前,似是正在埋首案牍,没有分半个眼神给林菀。
林菀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跟前,站直,发呆。
是的,她也只能发呆,毕竟李玄照似是在忙于正事,她确实没有旁的事好做。
站了一会,林菀觉得脚酸,只得暗暗换着脚歇歇,目光停留在正在专心致志看文书李玄照身上,心中又开始骂他。
他今天绝对是在故意折腾她,绝对的!
林菀盯着他的背影,心中骂他八百遍!
正待她磨牙之际,李玄照忽而挺直了脊梁,微微回眸看向她。
林菀一惊,立马调整姿态,笑吟吟的看着他,“殿下,可是有事吩咐?”
李玄照沉默不语,只眼神撇向一旁空着的茶盏。
林菀恍然大悟,立刻上前,拿起空着的茶盏,起身向一旁的偏殿走去,片刻后捧着一个托盘走来。
提壶倒茶,茶香四溢,衣袖偏飞,正是红袖添香的好光景。
李玄照唇角微勾,似是颇为愉悦,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继续埋首案牍。
接下来的时间,林菀就这样站在一旁侍奉,不时为李玄照奉茶丶磨墨,做着书房服侍的婢女该做的事。
站了一下午,林菀两只脚都酸痛了,心中的憋屈更是到达了顶点。
这日子过的,怎么还没以前不得宠时逍遥自在。
当李玄照的宠妾,白天黑日的都要工作,工作量太大了,也太不划算了吧!
日头偏西,李玄照终于结束了案牍劳形,准备用晚膳。
林菀站了一下午,累的两只腿快不属于自己,盯着李玄照的背景暗自磨牙。
都被勒令在东宫反省了,也不知整日还有那么多事干,这般勤勉,怪道日后登基是他。
只是他自己勤勉便是了,还强拉着她做什么?
林菀累的有气无力,却只能强打精神继续服侍李玄照用晚膳。
好在李玄照这时终于当了个人,没有让她像晌午那般服侍。
草草的用晚膳,林菀正待找机会告退,却听李玄照道:“今日留下侍寝。”
林菀一惊,白日操劳还不够,晚上还不得安眠?
李玄照这是什么周扒皮!
她下意识的想拒绝:“殿下,妾伤还未好全……”
李玄照低眸看她,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意味。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果真?孤今日便好生瞧瞧,菀菀是否真的没好全……”
林菀咬唇,暗骂他不要脸!
她说的倒也没错,不可言说的伤痛虽说好了大半,确实还有些隐痛。
宫廷密药太过有效,涂了这般一昼日,想也是没有大碍了,是她还想再拖拖罢了……
李玄照都这样说了,林菀再无其他话好反驳,说到底她只是东宫侍妾,白日的劳累是额外工作,晚间帐中服侍才是正经的本分。
做妾就是这样,郎君有要求,她就得赔着笑脸上前献媚,还得感激涕零郎主的恩宠,哪来的脸面拒绝?
林菀心中郁闷,却也只得状似娇羞的低头应是。
李玄照眼神幽幽,转身自去洗浴不提。
林菀紧跟其后,自觉接过服侍的职责,跪坐在热气氤氲的水池边,柔柔的为李玄照擦背。
热气氤氲着她艳丽的眉眼,瞧着更加动人几分。
李玄照眼眸暗沉,握住她雪白的柔荑,发力。
随着一声惊呼,林菀被拽入水中,眼见就要栽倒池底,却被一双手掌有力托起。
湿透的衣衫紧贴,林菀惊魂未定的依偎在李玄照怀中,只觉四周皆漂浮晃动,唯有李玄照一人可依。
李玄照揽着她,沙哑的道:“抱紧我。”
水波层层,热气翻滚,声响隐隐绰绰。
月上枝头,微风吹拂,吹散飘荡在殿外的细细呜咽与喘息。
胡闹一场,恍惚间不知天地日月。
李玄照抱着已然力竭的林菀,将她放置在层层纱幔掩盖的娇帐中。
林菀失神的躺在帐中,浑身控制不住的轻颤。
她不明白李玄照今日怎得这般缠人,竟叫她一时难以控制,灵魂险些脱离躯壳。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前世今生都未曾经历过,竟叫她心中隐隐惧怕,惧怕这等失控的感觉。
李玄照在她耳边低沉的笑,似在她意识恍惚时刻唤她“菀菀”,还说了些什么。
而她只顾低低抽泣,一味应好,只求他轻点,却是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月上中天,林菀终于缓过神来。
李玄照已然起身自顾自的洗漱。
林菀起身,手指轻颤的陇上衣衫,迈着酸痛的步伐就要往回走。
这劳累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她已然累极,恨不得立时便赶回北苑躺下歇息。
“林娘子,请用。”
婢女手捧药碗拦在她面前,示意她喝完避子汤才能走。
好不容易好了,今夜又来,还以为能消停两日呢!
林菀心中憋屈,只是又着实无奈。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踏出太子寝宫,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
林菀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闷着头向前,想趁着红痕没出现之前赶紧赶回北苑。
她得好好想想明日用何等借口避着李玄照了,这可真是不容易的事啊!
心中的思虑过甚,叫她一时竟没有察觉到今日的避子汤口味与前两日的稍有不同。
可能方才隐隐有一丝疑惑,终究还是为即将到来的敏症而忧虑。
左不过都是苦的要死的汤药罢了,苦药入腹,又能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