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停车场出口微弱的光束下,黑影晃动影影绰绰。
尤却身旁是与他并肩而走的徐周,他望着远处,又瞥了一眼徐周。
徐周穿着一身黑衣,似是要融入黑暗中,他表情淡淡,一派从容,无论是上次在尤优病房还是徐周对他说出同为冒险者的身份,哪里都像是徐周的主战场。
尤却无法再欺骗自己,夜色寂寥,空旷安静,他听到自己怦然而动的心跳。
徐周也好顾贺宁也罢,只要站在尤却身边,尤却心里就会莫名安定。
待尤却和徐周两人走到入口,刚才看到的“人影”全不见了踪影。停车场的栏杆时不时自动擡起又落下,空空的值班室里电脑屏幕亮着惨淡的白光,像有什么尤却看不见的东西在有秩序的进出。
尤却一直被徐周护在身侧,走到停车场入口时,夜色里安静极了,他刚才看到的诡异一幕完全消失,值班室里坐起一个漆黑的身影,背着他俩,像是刚睡醒,声音粗糙且明显不耐烦: “又被你们吵醒了。住院部暂停开放,想获得出入证先去三楼儿科,快走吧快走吧。”
尤却和徐周交换了个眼神,他们两人都清楚很的——从踏出车门那一刻起,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那个原来的世界。
“这个破医院是怎么回事,除了儿科哪都去不了。你说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喝了那么多中药也不管用,真是邪门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尤却身后传来。
骂骂咧咧的字眼不间断的传入尤却耳中,他压下不适感,往后扫了一眼。
矮小的妇女走在前面,她背后是个挺着大肚子步伐有些困难的孕妇。
“进门这么多年不能生育,怀孕却是个女娃,月份大了也不能打,儿子我给你说啊,这到时候你媳妇生下孩子你们自己带,我可不去丢这个人,满月酒也不办了。”
妇人越说越过分,而他儿子只是唯唯诺诺地跟在她旁边,脸色难堪到极点,一句帮腔的话也不敢说。
尤却淡淡瞥了身后一眼,中年妇女口中的话越发难以入耳,尤却被徐周带着一直往前走,直到肩膀处搂着他的力道消失,尤却甫一擡头,门诊楼三个大字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就嵌在有些破旧的大楼表皮上。
而原本还有天光的天空,此刻暗沈一片,像是浸了不新鲜的血液,黑里泛着暗红,沈闷的空气里竟隐约有些铁锈腥味。
一楼自助预约专家号的机器出现故障无法使用,徐周轻车熟路的在值班人工挂号处取了单号,尤却在徐周身后,他听到徐周不急不缓冷淡说了一声“挂儿科”,就看到一只枯瘦的手从那个昏暗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窗口伸出来,递给徐周后猛地缩了回去。
“走吧。”徐周声音轻柔不少,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馀光瞥向窗口, “可以走电梯是吧。”
“电梯坏……坏了,不能用了呢……”怯怯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
徐周眼睫微颤,那道女声瞬间改了口: “能!能用,修好了,您请用。”
“……”尤却语塞,虽然早知道这不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医院,可是论护士对医生的敬畏,竟是当了鬼后都还难以改变。
王澜觉得晦气极了,她原本并不喜欢蓝从霜这个儿媳,结婚这么多年没能怀孕,一怀孕还是个女孩,老家那些长舌妇总是想看她笑话,背地里不知道说过多少陈家媳妇不能生育,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这种话。
也怪她儿子陈朋不争气,说了多少次不能生就离婚,可陈朋都不肯听。今天来医院确认,从地下停车库出来就像是遇到鬼打墙,饶了很多弯路才摸到门诊楼。
值班的护士死气沈沈,态度冷淡,都等了多久了也没见她把卡递给自己。
“你这人,我们还赶着去检查,能不能快点啊。”王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明天我一定要向你们医院投诉,和一个个的都什么态度,当我们白花钱啊。”
大厅只有他们三人,王澜咋咋呼呼,陈朋脸上挂不住,他瞥了一眼值班室,拉了拉王澜的衣服: “妈,你小点声,这里是医院。”
王澜瞪了陈朋一眼,语调徒然拔高: “医院怎么啦做不好还不能说了啊”
陈朋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沈着脸没置一词。
“嘿嘿。”昏暗的值班护士突然发出怪异的笑声,王澜没好气地看过去,下一秒她就忍不住尖叫: “啊——”
那护士的头从狭小的办事窗口通道中挤出来,一只血淋淋的眼睛挂在眼眶,另一只全是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王澜,猩红尖锐的舌头从她密密麻麻地细牙上滋溜舔过: “你要投诉我”
尤却和徐周踏进电梯就靠在了电梯壁上,他想到刚才“鬼护士”的反应,不禁笑道: “徐医生,没想到就连鬼护士都这么怕你,你平时对实习生是不是很凶”
徐周眨了眨眼睛,直直看向尤却,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呢”
尤却不解: “我什么”
徐周说: “你怕我吗”
尤却笑了: “徐医生,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温柔的医生,很奇怪。”尤却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不可思议的问题, “我们认识时间不久,可是你睡过我的床,和我一起做过早饭,你也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仿佛早就融入了我的生活,每次只要我有问题,你总会出现在我身边,这种感觉挺奇特的。”
徐周微微偏头,目光专注而虔诚。
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尤却站直身,眼睛里似有光在流转,让徐周移不开视线,尤却知道有些话现在说出口不合时宜,可他根本控制不住,尤却语调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地苦恼和紧张: “这种感觉也挺糟糕的,因为我发现我开始依赖你。”
电梯门一直开着,没人催促也没出现任何异常。
尤却的话其实已经很明确,只是徐周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尤却的心一点一点沈到谷底,他手指蜷缩,被无声拒绝后的沈默和尴尬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先出去吧。”尤却目光闪躲,不敢看徐周,他深呼一口气,往外走。
尤却越过徐周,嘴角似有千斤重,怎么伪装笑意都无法牵动丝毫,医院走廊上白炽灯的光芒太过刺眼,尤却眼睫低垂,酸涩充盈着他的眼睛。
太糟糕了。
“尤却。”
突然,尤却手腕被拉住,徐周低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尤却脚步一滞,整个人被一股霸道而强势的力量猛地拖回电梯里。
徐周俊美的面孔在他眼睛里一晃而过,尤却撞在微凉坚硬的电梯壁上,后背生疼,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道阴影便从头顶倾泻而下,两片柔软和他的唇严丝合缝地吻在一起。
尤却呼吸微窒,心跳都要停滞,他倏地睁大了眼睛,无法聚焦的视线里,充斥着徐周那双半眯深邃的眼睛。
怦怦怦——
尤却紧张到不会呼吸,他胸口剧烈起伏,徐周半弓着腰身,唇稍稍撤离,却依旧在尤却嘴角胶着,他声音小似呢喃,却清晰地撞入尤却耳中: “尤却,别怕。”
“我们……”尤却咽了咽喉咙,脑子里炸作一团,似乎有无数的小人在他耳边惊喜叫道: “他好像亲我了亲我了!”
“徐医生,你这是回应我吗”尤却声音都在颤抖。
尤却忐忑震惊而又紧张,徐周看在眼里,轻轻笑道: “我自以为我表现的很清楚了,在你害怕的时候陪你睡觉,早上给你做早饭,照顾我们妹妹,赶走情敌,尤却,你应该自信点,我的眼睛里只有你,而你,只有你看得到我,我想以后也是如此。”
“别害怕我,就单凭我喜欢你这一个理由,你可以依赖我甚至可以为所欲为。”
“徐医生……”尤却大脑里轰鸣,他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此时却只会重覆地喊他的名字。
握着尤却手腕的那只手缓缓下移,掌心宽厚,手指不容置疑地和尤却的扣在一起。
尤却看到徐周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手背一凉,双手都被徐周抵在电梯壁上,唇上再次传来令他心跳加速地熟悉的触感。
尤却紧张的情绪已经完全被喜悦所替代,徐周也喜欢他,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充满了粉色的泡泡,他颤着眼睫闭上了眼睛,任徐周在电梯里对他予取予求。
与此同时,婆媳三人正在挂号处艰难地挂号。
值班护士掉着腐肉渣的手点了点陈朋肥胖的脸蛋,腥臭的舌头从他额头一扫而过,血肉相连的脖颈不灵敏地转了一圈,她咯咯笑: “肥肉有点多,尝起来不好吃呢。”
“啊——别碰我儿子,求求你别碰他。”王澜浑身颤抖,不住的求饶,尿骚味钻进她的鼻子里,陈朋早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
蓝从霜捂着肚子,哆哆嗦嗦地一个字也不敢说。
那双眼睛转了转落在了蓝从霜的肚子上,蓝从霜只觉得肚子一凉,一个圆滚滚的头撞到了她的脚,而凭空出现的一双血手扒住了她的衣服,蓝从霜顿时僵在原地。
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二十分钟,周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
小羊毛都要气死了,骇人的鬼气愈发浓烈,笼罩着整栋门诊大楼,它急的在电梯外直跳脚: “嗷嗷嗷嗷嗷,窝的尤却被坏人亲亲了呜呜呜呜,打开电梯让我进去呜呜呜呜……”
啧啧的水渍声从电梯里渗出,小羊毛觉得刺耳极了,全身的毛都炸了,落在小骷髅的眼睛里俨然一个爆炸的毛球。
“啊啊啊,笨骷髅你说他们背着窝在里面干什么呀,怎么还有水声”
一抹粉悄然爬上小骷髅白森森的颧骨上,它捂住眼睛,往门诊室挪动: “不知道呢,走叭走叭。”
尤却从头到尾都红的羞人,打完球才刚换上的新t恤也被徐周扯的领口松散。
他头抵着徐周肩膀,大口喘着粗气。
徐周下颌靠着他的发顶,愉悦而宠溺地笑: “这样就累了”
尤却闭上眼睛,觉得耳朵烫的像是要燃起来,他双手抓着徐周的衣服,埋了许久才磨磨蹭蹭地擡起头。
光可鉴人的电梯壁清晰地映着尤却的面孔,红肿的双唇,水润的眼睛以及那绯红的脸颊。
尤却心头一跳,心里更加懊恼,忍不住捶了一下徐周: “你这样让我怎么见人,马上要去儿科,你就不能稍微克制点”
徐周一把握住尤却拳头,笑着把他重新搂进怀中: “我说了,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尤却正想开口,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一张戴着黑框眼镜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
面前的男人很矮,头发遮住了镜片,尤却只看到他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与他外表不相符的讷讷地声音传来: “亲热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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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节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