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骨
蔺笪兰确实骂了。骂天骂地骂人骂狗。姓王的一家子蠢货。贪心玩意。若是有肉身,他肯定会将府里的蠢货统统踹进粪坑吃屎。
现实是,他不仅没了肉身。小朋友受惊,他现在连魂体都开始从楚白珩身上飘离出来。沿着香线的指引,飘过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最终抵达偏院的宅子。
屋内燃着猩红色香烛,门窗紧闭。室内昏暗幽深,只有猩红色的烛光勉强照明一寸方地。
呼——
烛火无风自动,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猛地蹿高。狰狞而扭曲。
王弥缩了缩脖子,腿都在发抖,他忍着胆怯飞快瞟了眼门口,几乎是掐着嗓子说的,“奶奶,好,好像来了。”
屋内正中央,一位养尊处优的妇人跪在蒲团上。虽年过半百,但皮肤紧致白皙,身材玲珑有致。正是王弥口中的“奶奶”。
“冷静。”王岐梦不满王弥的胆小怕事,她指了指香案,命令王弥,“上三炷香。”
王弥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咬着唇,磨蹭了半日,好歹将香点着了。王岐梦眼不见心不烦,索性闭上眼睛,默念佛经。
王老婆子打的一手好算盘,妄想他附身在王弥这个小鬼身上。呵。倒是敢想……不过香是无辜的。
蔺笪兰无法拒绝血香,纠结半日,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矜持地将姓王的上供香享用了。接着便在屋里飘来飘去,等香燃尽。
*
另一头。楚白珩最终被楚泽从爆竹包围圈中拽了出来。楚白珩身上浓浓一股爆竹味,头发丝裹着一层灰,脸上灰扑扑的,瞧着有些狼狈。
“大哥。”楚白珩闷声闷气的喊了声,“有狗害我。”他虽然不是绝顶聪明的人,但也不至于连爆竹都躲不掉。刚才明显是有人陷害他。
楚泽和楚白珩是错开进来的。他先进入王府,楚白珩跟着走进来。楚泽一路相安无事,走了几步,发现弟弟在原地打圈,怎么喊都喊不醒。费了些功夫将楚白珩从迷阵拽出来。
“我知道,”楚泽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但老爷子还在王府,他还得进去一趟,“小珩,你先去车上休息,我待会就回来。”
楚白珩有些不乐意,总不能让人白欺负,“来都来了……”
“听话,”楚泽揉了揉楚白珩的脑袋,这一揉,蹭了不少灰下来,“我会处理好。”
楚白珩瘪瘪嘴还想说什么,被楚泽一瞪,不情不愿地趴回车上坐着。
隔着半降下的车窗,楚泽叮嘱楚白珩,让他别乱跑。楚白珩左耳进右耳出,敷衍的点点头。要多不甘心就有多不甘心。最终听到大哥说会替他找回场子,这才转怒为喜,大哥长大哥短的喊了好几声。欢快的目送大哥进王府。
楚泽走了之后,楚白珩左右瞧了瞧,没见人影子。这才试探性的喊了声“祖宗”,敛声屏气等了几秒。没等到老祖宗说话,楚白珩心里有数了。
刚才那道迷阵不是针对他,而是冲着老祖宗来的。不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即便他是受牵连的一方,可受到的伤害是实打实的。不管怎么说,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至于王奶奶和老爷子的夕阳恋……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问题:孙子和对象同时掉河里,老爷子救哪个。
楚白珩想七想八的空档,楚泽已经来到了生日宴主场——百香园。
一路上没见人影,连王府的下人都没瞧见一个。寂静的不像在举办生辰,百香园却截然相反。矮脚桌摆了两列,每桌都坐着人。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男服务员端着托盘,在宴席间穿来穿去。
一切都有条不紊。只是不见生日宴的主人。
楚泽找到老爷子那一桌,坐下,“爷爷,王奶奶呢?”
楚老爷子眉头一抖,“后院有事,她处理去了。”转眼瞅了眼楚泽身后,左等右等,没见小孙子,面露不悦,“白珩呢?”
楚泽说,“小珩身体不舒服,在车上休息。”
楚老爷子闻言,便没再问。示意楚泽坐在这里陪他。
左右两桌的人瞧见楚老爷子身旁的男人,打量了一番,问楚老爷子,“成玉啊,这是?”
楚成玉语气压不住的得意,“我长孙,单名一个泽字。”
“哦,”刘陈杰赞赏的点了点头,“一表人才啊。”
左座的老头也跟着夸赞,“看着像是做大事的人。”
楚成玉忍不住笑了笑,礼尚往来地夸赞对方的后辈。三个小老头沉迷于商业互吹。
楚泽时不时擡腕看表,心里惦记着自家弟弟。倒没怎么留意老爷子他们的谈话。直到刘陈杰问他,“欸,那小泽处对象了没?”
方才还半生不熟的,一波商业互吹之后,直接改称“小泽”了。甚至还问有没有对象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楚泽扯了个虚假的笑容,非常熟练的拒绝相亲,“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说他最不喜欢这种长辈多的宴会。简直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还他妈乱点鸳鸯谱。还好小珩没来,不然有的头疼。
刘陈杰瞧上了楚老爷子的长孙,这会儿听人说有对象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再过问。可架不住他喜欢这个后辈,又问道,“小泽喜欢的人是谁呀?什么性格?”也不知道自家孙女有没有机会。
楚泽假笑,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他是个非常可爱的男人。”“可爱”和“男人”这四个字咬的非常重,简直不要太刻意。
楚老爷子手一抖,茶水泼出去半盏。他重重地放下茶盏,眉毛扬得飞起,他斥责楚泽,“混账!胡言乱语也不看场合?!这里是你能开玩笑的地方?!”
楚泽顺着老爷子的意思,一脸歉意,“方才口不择言,还请两位伯伯见谅。”
刘陈杰笑着和楚成玉说“你长孙挺活泼的”,看样子似乎没把楚泽的话当真。不过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再提对象的事情。
终于脱离了长辈们的话题中心的楚泽,趁老爷子聊的开心,起身离开百香园。
后院住的一般都是女眷,楚泽不应该去。可王府的人都欺负到自家弟弟头上了,楚泽自然不会再管什么“应该不应该”丶“按理来说”。
夜色是最佳的遮掩,加上一路上没什么人,楚泽很快就找到了那间屋子。隔着浓重的夜色,烛光氤氲着朦胧的沉重,似乎快要被夜色压的熄灭一般。
楚泽眉心跳了跳,只觉得这里充满了不详的气息。他放轻脚步,贴在窗外听了听。里面安静过分,没有一点动静。微微推开窗隙,勉强可看到室内的情形。
猩红色长烛燃的只剩一截尾巴,香案前,跪着两个人。楚泽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一男一女,脊背微微隆起。姿势僵硬,不自然。
楚泽往前挪了挪,通过侧影判断,这两个跪着的人他都认识。一个是王府当家人王岐梦,另一个是王弥。
今天是王岐梦的生辰,按理来说,她和王弥应该在百香园宴待来客。而不是……七窍流血的跪在这里。
王府的水已经够浑了,楚泽不想搅合进来,看见了权当没看见,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久久没等到主人家的百香园不复之前的和气。有不少人站了起来,拉着服务员问王岐梦怎么还么来。
“我们大老远过来给她祝寿,怎么大半天不见人影?”
“就是啊,这不是待客之道啊!”
“呵,多半是瞧不清我们这些做生意的,避而不见呢。”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应当是家里有事,抽不开身。”
“呸,家里有事也不至于这么半天不露面!”
“嘿你这人,怎么能呸呢?一点都不文雅。”
“王岐梦要是再不出来,我还能更不文雅!”
……
在一众的话语声中,楚泽坐回楚老爷子身旁。给自己和老爷子倒了杯茶,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喝着。
楚老爷子问他去哪了。楚泽说出去接了个电话。
楚老爷子又问是谁打来的。显然不信方才楚泽说的出去打电话的解释。
楚泽笑了一下,“可爱的男朋友。”
楚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你作为楚家长孙,以后要继承家业。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子嗣不能断。”
楚泽敛眸,将茶盏放在桌上,“我明白。”
楚成玉瞥了眼楚泽的手,因为过分用力,指节泛着青白色。他扭过脸,警告他,“你最好是真的明白。”
楚老爷子话音刚落,一道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夜空,引得众人头皮发麻——“不好了!老夫人和少爷……没气了!!!”
方才还因为王岐梦迟迟不现身而喧闹的人,宛若被无形的东西掐住喉咙一般,憋不出一句话。装饰的喜庆洋洋的百香园静默了几瞬,而后又恢复了喧闹。不过这回他们讨论的是另一个话题。
王府只有两位主人,现在两位主人都死了,王府里的人失去了主心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楚成玉是王府的常客,出事后,管家立即找来,请楚成玉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泽跟在楚老爷子身后,一旁有不少热心人士也一起来了后院。
屋门被人从外面暴力砸开,露出里面的情形——两具白骨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似乎死前还在虔诚祷告。
楚泽皱了皱眉,眸光在两具白骨身上绕了一圈。
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两具尸体怎么可能化成白骨,连衣服丶饰品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楚泽转身,扫了眼屋里的人,眸光在一幅幅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上停留几息,观察他们的表情,揣测他们此刻所想。片刻后,楚泽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楚老爷子身上。
爷爷,似乎一点都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