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语

楚白珩不信。

老爷子对他虽然严苛，不，不只是对他，对大哥也是一样的。但也不能因为对他们严格就无视老爷子的关心。

尤其是他生来体质特殊，伤口不会自然修复愈合，再贵再好的药用在他身上起不到丁点儿药效；老爷子琢磨了几年好歹是琢磨出了个正经法子，耗时耗力寻找与他气场相近的法器。

老爷子是个别扭的小老头，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就像符叔说的，每次到了要回老宅的日子，老爷子还会坐在门口等着。但老爷子从未直接表露这种关心。还有，库房的物件，不论多贵，他都能拿。

……

往昔种种一一浮现眼前，楚白珩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脾性古怪但是爱他的老爷子只当他作容器培养。他吸了吸鼻子，说话时才察觉自己声音闷闷的，“我不信，爷爷不是这样的人。”

“人简单却也复杂，”如果有肉身，蔺笪兰或许会揉揉楚白珩柔软的头发，“唐是糖你觉得她怎么样？”

话题跳跃太快，楚白珩有些跟不上，但还是照实说出自己的感受，“糖糖姐人很好，直性子，做事风风火火的，是很有魄力的女孩子。”

蔺笪兰笑了一下，很浅，缓声道，“就是这样一个你觉得很好的人，将亲弟弟养成了容器。”

楚白珩沉默了好久，再出声时声音有些沙哑，“……谁？”

“那个人你也认识，”蔺笪兰顿了顿，“他叫唐不语。”

*

k市，灵植市场。简陋的街道，人影稀少。安静的过分，甚至能听到隔壁古玩市场噪杂的人声。

“不语，”唐不举擡腕看了眼时间，“到中午了，得回家吃药了。”

唐不语站在六十七号摊位前，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既柔软又冷漠。他慢慢转过头，看向三哥，脸上就差写着“三哥我要小土豆”这几个字。

他只剩三颗小土豆了。

“明天我帮你买，”唐不举左手拇指和食指抵在眼镜左右两角，按了按，“你得先回家休息。”

唐不语垂下脑袋，盯着指尖瞧。指尖纤细的过分，比女人的手都还要柔还要细。他盯着圆润的指甲盖，好像这样就能从指甲盖盯出小土豆一般。

唐不举最了解这个弟弟，自然知道这家夥这般作态是什么意思。

“好，我现在就去帮你买小土豆。”唐不举无奈妥协，语气有几分宠溺，他长臂一揽，将堪堪只到他肩膀位置的小孩儿半揽在怀里，典型的好兄弟的勾肩搭背的姿势，“现在，你得回去吃药，明白吗？”

唐不语继续看指尖。

“……大哥，你是我哥行了吧？”唐不举深感头疼，丧气的说，“我现在就去找小土豆。”

唐不语这才将手揣进兜里，他三哥的兜里。因为三哥总是温暖的，他很喜欢，比喜欢小土豆还喜欢。唐不语眸色浅如烟云的眸子总算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唐不举憋着一口气，“……回家吃药！”

他所说的“家”自然不是唐家族人居住的屹空别庄。而是他和唐不语掏钱买的欧式独栋小别墅。就在k大附近，花了大价钱才买下，勉强算得上是闹中取静，最重要的是，离医院很近。

别墅自带花园，明明是秋季，各色花树却枝繁叶茂，院中芬芳依旧。

一回家，唐不举就将人撵进医疗室，消毒净手之后，给唐不语打针。针尖埋入的那小片皮肤淤青微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唐不举每天都会看到三次。起初还会怨恨埋怨，久而久之，多馀的情绪逐渐消弭。平静如海上冰山一般冷漠平静。

与此同时，脑子里也只馀下唯一的一个念头。

注射完毕，唐不举将针/拔/出来，唐不语熟练地按了几下，等不出血了再放下袖子。往往这个时候，唐不举已经倒了一瓶盖的黑不溜秋的药丸。今天也是如此。唐不语接过，倒进嘴里，再用温水送下去。

“先睡一会，睡醒就可以吃饭。”唐不举给唐不语喂了颗奶糖，再将人送回卧室。离开前，被唐不语拽着了衣袖。

“我知道我知道，”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彼此已经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交流，唐不举笑道，“我现在就去找小土豆，你好好睡觉。临姨在家，我已经和她说过了，等你醒了再做饭。”

“现在你只需要乖乖睡一觉，好不好？”

唐不语点了点头，松开三哥的袖子，还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催他去买小土豆。

*

从唐不语卧室出来，唐不举便回了自己卧室。他不可能跑去唐是糖的地盘。退一步说，既然可以联系到楚白珩，何必非要去「云生结海楼」？

一是厌恶，而是恶心。这辈子他不可能再和那女人有任何瓜葛。

唐不举冷着脸打开q/q，面无表情地操着小学弟的口吻给楚白珩发消息。然后很悲催的发现，他被楚白珩给删了。

啧，失算了。

微笑jpg.

*

晚上吃的是火锅。楚泽点的外卖。

楚白珩心思压根儿不在吃上面，眼皮子耷拉着，心事重重的，没精打采。楚泽无奈的将煮烂的娃娃菜捞出来，长臂横过鸳鸯锅上空，给了楚白珩一个充满关爱的暴栗，“小珩，你今天很不对劲，心不在焉的。到底怎么回事？”

楚白珩面色纠结，试探着问道，“大哥，你觉得爷爷爱我们吗？”

楚泽笑了一下，“就这问题你要焦灼这么半天？”他唇角笑意一收，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儿才反问回来，“小珩，你觉得老爷子爱我们吗？”

楚白珩犹豫着点了点头。理智上，他知道老祖宗没必要骗他，或者说不屑骗他。但情感上，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既然你觉得是，那就是了。”楚泽往清汤锅里丢了几片黄瓜，这还是从楚白珩院子里摘的，新鲜的很，楚泽盯着清脆透亮的黄瓜薄片，“我以前不喜欢吃黄瓜，现在却很喜欢。”

楚白珩不明所以，他下意识说大哥喜欢的话，回去的时候多摘点。

撒种子的时候没把控好量，到现在黄瓜泛滥，吃都吃不完。

“……”楚泽眸中闪过一抹别样的情绪，转瞬即逝，他声音有些低，“我只是想说，人都是会变的。我会变，老爷子也会变。”

楚白珩皱了皱眉，有种听懂了但是有没听懂的感觉。

蔺笪兰有些替楚白珩的智商捉急，“楚泽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楚白珩还是一头问号，他眼巴巴的看着他哥，虚心求教，“大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已经说了，你自己好好琢磨。”楚泽揉了揉楚白珩的脑袋，神色温和，“放心，大哥永远爱你。”

楚白珩感动的一塌糊涂，说出口的话却着实欠打，“可是大哥不是说人都是会变的吗？大哥有了嫂子，会不会就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楚泽的手还没撤回，被弟弟的话给气到了，手直接滑到楚白珩脸上，惩罚性地揪了揪他的脸。绷着唇凶他，“老实吃饭。”

“……好。”楚白珩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吃了一串牛肉丸，擡起脑袋，忍不住问道，“大哥，为什么每次我说起未来嫂子，你都不开心呀？”

楚泽神色淡淡，“有吗？”

“有啊，”楚白珩放下筷子，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大哥，你实话告诉我，嫂子是不是不喜欢你？”

不管是从客观还是主观来看，他大哥都是很优秀的男人。事业有成，人又帅气，性格也好（如果不揪他脸的话，会更好）。按理来说，大哥的感情应该是相当顺遂的。可是，每回提起未来嫂子的时候，大哥心情都很差。

啧，多半是人还没追到手喔。

“你幸灾乐祸的太明显了。”楚泽敛着眼皮说了这句就没说了，专心吃火锅。楚白珩见状，心里愈发确定大哥就是还没把人追到手。

不行，他得想法子摸清楚未来嫂子的身份，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助攻。让大龄单身哥早日脱单！

蔺笪兰就没见过这么操心的人，“快吃你的。”

神秘嫂子短暂分散了楚白珩的注意力，也没再一门心思纠结老爷子的事。沐浴过后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找大哥的几个玩的好的哥哥套话。

为了方便，楚白珩还拉了个小群。群里谁都有，就是没他哥。

楚白珩旁敲侧击的问大哥对象的身份。消息发出去，大哥的几个好兄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什么？！楚泽这小子脱单了！？我草我怎么不知道？”

“垂死病中惊坐起！快详细说说！”

“焯了，这消息够劲爆。我才刚上班呢弟弟，你这不是存心让我摸鱼嘛。”

楚白珩捂脸望天，和老祖宗说大哥的兄弟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呀。

蔺笪兰说你别忘了你也是你哥的弟弟，他强调前面的形容词，“不靠谱的弟弟。”

楚白珩自认为非常靠谱。他手指在手机上敲的飞起，一顿疯狂输出，“不是的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哥没有对象也没有喜欢的人。我瞎说的，哥哥们别当着呀。”

结果非但没起到解释的作用，反倒让这件事越传越离谱。最后楚泽的几个铁哥们在楚白珩的拼命解释下，已经非常确定以及肯定，楚泽这狗东西背着他们偷偷脱单了！

“什么？！楚泽结婚了？”

楚白珩：？

不是……

“儿子都有了，哥几个还不知道，呵，楚泽死定了！”

楚白珩：？？

啊，没有啊。不是啊。他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我们这么铁的关系。这小子二胎都有了，竟然也不和我们说一声，笑死。”

楚白珩：！？

不是，我哥……

“兄弟们，我刚定了机票，飞去k市。看我不狠狠宰他一顿！”

“草了，不愧是你啊霍霍，速度这么快！我这就去买票。”

“老子肯定是最后到的，妈的我得飞一天一夜！”

完了完了完了，几个哥哥都订机票要来k市……楚白珩爪子一僵，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决计不能让这几个哥哥来k市！不然他造谣，不是，他根本没造谣！只是非常隐晦的问了一下大哥对象的事情——这事被大哥知道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

可恶啊，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离谱！

楚白珩眉头一皱，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极能证明大哥清白的话。他慎之又慎的敲下，发送出去。

“不是啊几位哥哥，我大哥还是明明白白的黄花大闺男啊。没有儿子也没二胎！”

蔺笪兰看到那句话，险些没憋住，笑出了声。还好他憋住了，不然这小登西还不得把涮锅水供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