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淮想要否认，说并不是这样，可却无可反驳。
他的确是自私的，自私到想要留下一个自己的血脉便带回了白婉容，又兀自后悔当初的背叛，罔顾苏允禾的意愿想要强行将她留在身边。
顾清淮捏紧拳头，不愿再深想自己种种的不堪，只要苏允禾愿意回到他身边，时间久了，这件事的影响就会逐渐淡去，水过无痕。
“允禾，我后悔了，从你离开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所以，我只要一次机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心，不管用多长时间。”
苏允禾却只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戏台上的拙劣戏子那般。
“若是你的承诺有用，就不会有白婉容和那个孩子的存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安静地离开这里，从此不要在我身边出现，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要么你强行将我带回去，我和你鱼死网破，将军府几十口人被抄家砍头，以我一人换这么多条命，我也不算亏。”
苏允禾说完，便静静地等着顾清淮的回答。
但她很清楚，这个赌局，她这样孤注一掷的赌徒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顾清淮像是泄了气，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沉默的离去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只是，临出门时，他却还是最后看了苏允禾一眼，那眼神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留恋、不舍、深情、忌惮交织。
最终，顾清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离开了。
苏允禾注视着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良久，收回视线，才发现她不知不觉间流下了眼泪。
她忍不住想起当初那个一意孤行剿匪，受了一身的伤的少年，明明浑身都是血却笑着对她说，他帮她把仇报了，从此以后她不会再做噩梦。
那时的苏允禾和顾清淮，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最后一面，最后一句话是如此的剑拔弩张，没有丝毫的温情，只留下赤裸裸的算计。
春岚听到些动静后，不放心地过来查看情况，看到苏允禾站在开着的窗边，脸上隐隐地有泪痕，连忙上前，“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顾清淮又来打扰你了？”
苏允禾转过头，抹去了眼角的那一抹湿润，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为顾清淮流泪。
“没什么，以后他都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春岚似懂非懂，但还是欣喜于未来的生活少了许多麻烦，苏允禾看着她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苏允禾所说，顾清淮从她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了，没有再继续纠缠。
顾清淮回到京城后，主动向皇上告罪，辞去了之前的官职，求了一个戍边的守城将领的位置。
那里，距离苏允禾所住的地方有些距离，却也是抵挡北境蛮族的第一道防线。
顾清淮自知他已经无法再给苏允禾任何东西，所以，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地守护这一方边境，如此，她才能安心地做她想做的事。
偶尔，顾清淮会得知一些苏允禾的消息。
他听说苏允禾买下了大量的荒地，安置了那些灾民过去，种植些适宜当地天气的作物，再由苏家的商队运送出去售卖，避免了失去家园的灾民们无处可去。
他听说苏允禾拜入周老门下，被收为关门弟子，据说，她学得很快，天赋高得让周老遗憾怎么没早点收徒，拼了命将一生所学都教给苏允禾，而苏允禾也没让他失望，学习的同时不忘研制出价钱更低止血效果更佳的金疮药，供给边境的军队，减少了不少伤亡。
他还听说，苏允禾开始收养那些因为天灾人祸无家可归的孩子，好生培养后，在苏家各个产业里生生不息，开花结果。甚至于还培养出一个有些名气的画家来，画了一幅她与孩子们的画像，被顾清淮用高价买来收藏。
顾清淮看着苏允禾和那些没有血缘的孩子们在一起时恬静温柔的笑容，却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他有时也会想，若是他没有那么贪心，没有对她用上那样卑劣的算计，而只是从旁支过继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抚养，如今一切会是怎么样？
或许，他会有他深爱的人陪伴在左右，也有可爱的孩子承欢膝下。
终究，是被他毁了。
……
不知又是多少岁月过去，北方大旱，蛮人如同困兽般一波一波地向着大周边境进攻。
顾清淮也不知道已经连续守城多久，直到只剩下最后几个蛮人残党，他率一个小队追出去。
若让他们逃回去，透露了守城的布置与战术，未来只会更危险。
顾清淮带的兵士不多，却士气高涨，奋力拼杀下，敌军节节败退。
敌军头领见无处可逃，也拼死反扑，顾清淮奋勇杀向敌军头领，擒贼先擒王，却猛地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将军，身后有偷袭！”
顾清淮脚步不停，在砍下那首领头颅的同时侧身闪避，却依旧被弯刀刺破盔甲，血流如注。
顾清淮半跪在地上，看着胸前流出的血从鲜红变暗，透着诡异的黑红，那刀刃上是有毒的。
“将军！”身后的将士们冲过来，但顾清淮只冲着众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为了自己浪费时间，继续将那些蛮人赶尽杀绝。
军士们含泪继续追击敌寇，只留下副将扶着顾清淮，大把的伤药撒下去，却根本无法止住他生命的流逝。
顾清淮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毒药效奇快，他趁着还能看到一丝光亮，从怀中掏出那块被他摩挲得光滑无比的暖玉。
顾清淮仔细地擦去那上面沾染的血迹，贴在胸口，温润的玉石传来暖意，却无法温暖他逐渐发僵冰冷的身体。
他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早已不奢求得到她的原谅，只是，如今死在战场上，是不是可以让她少讨厌他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
正文完